银月学院的时光并非总是沉浸在深奥的魔法研习或应对突发危机之中。
偶尔,它也会被一些更加私密且难以预料的情感波澜所搅动,并以一种极具魔法特色的方式显现出来。
事情始于月院高年级的一位学姐,艾莉诺·维恩。
她以在幻术编织上的惊人天赋和一头火焰般绚烂的红发而闻名。
近期,她与一位环院才华横溢的竖琴手恋情告终,分手过程据传闻极其惨烈且单方面。
艾莉诺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两天,无声无息。
第三天清晨,与艾莉诺房间同处絮语回廊一侧的所有学生,都被窗外奇异的景象惊醒了。
窗外,不再是往常变幻的水下景观或宁静的庭院,而是下起了雨。
不是水雨,而是玫瑰花瓣雨。
无数饱满、深红、丝绒质感的新鲜玫瑰花瓣,如同被无形的瀑布倾泻,源源不断地从回廊上空飘落。
它们密集得几乎遮蔽了视线,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近乎窒息的甜香,无声地堆积在回廊的窗台、走廊地面和所有水平表面上。
花瓣触感柔软冰凉,落下时毫无声息,反而更衬出一种诡异的寂静。
起初,学生们还觉得浪漫又新奇,尤其是低年级的学生,兴奋地伸手去接,甚至有人收集起来打算做香囊。
但很快,问题接踵而至。
花瓣无穷无尽地落下,越积越厚。
回廊很快被淹没,地面铺上了厚厚一层柔软却湿滑的红色地毯。
第一个受害者是一位赶着去上早课的地院男生,他急匆匆跑过回廊拐角,一脚踩在堆积的花瓣上,顿时失去平衡,惊叫着四脚朝天地滑倒,后脑勺磕在铺着柔软苔藓本是防滑设计的地面上,当场晕了过去。
紧接着,一位抱着厚厚一摞古籍的月院女生,为了躲避空中飘落的花瓣而脚下打滑,书本飞散,人也重重摔倒在地,额头磕在散落的书角上,加入了昏迷行列。
第三位则是一位试图用悬浮咒清理花瓣的法院学生,他过于专注头顶,没留意脚下已打滑如冰面,咒语还未念完就摔了个结结实实,魔杖脱手飞出,自己也撞在廊柱上晕厥。
短短一个上午,絮语回廊因花瓣雨导致的滑倒昏迷事件高达三起,轻伤扭伤不计其数。
回廊交通彻底瘫痪,浓郁的花香甚至开始引发部分学生的过敏反应,喷嚏声与抱怨声此起彼伏。
教授们试图用旋风咒清理,但花瓣刚被吹散,更多的花瓣立刻填补空缺。
试图用火焰咒焚烧则被紧急叫停——在密闭回廊放火绝非明智之举。
甚至有人试图找出魔法源头强行中断,却发现这花瓣雨与艾莉诺·维恩的强烈情绪直接绑定,粗暴中断可能会对她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月院宿舍管理员,一位总是愁眉苦脸、仿佛时刻担忧着什么的男巫,急得团团转。
最终只得在回廊两端拉起魔法警戒线,竖起小心地滑,禁止通行的牌子,并建议大家绕远路。
维斯塔拉着爱丽丝跑到警戒线外观望,看着那依旧汹涌飘落的红色花海和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的甜腻香气,维斯塔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梅林的袜子啊!”
“艾莉诺学姐这是失恋还是打算用花瓣把我们都淹死啊?”
她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这得是多少玫瑰园才够她下啊?”
爱丽丝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那场寂静而悲伤的花瓣雨。
与其他人的困扰和抱怨不同,她能感受到那纷扬落下的每一片花瓣上,都附着着极其细微、却无比强烈的情绪碎片——
是心碎、是愤怒、是不甘、是巨大的失落,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试图用美好事物填满空虚的徒劳努力。
这片花海,本质上是一座流动的、外显的心牢。
艾莉诺学姐将自己锁在了用回忆和悲伤构建的堡垒里,而这花瓣雨,便是堡垒溢出的泪水。
“她很难过。”
爱丽丝轻声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花瓣,看到了那个紧闭房门后蜷缩的身影,
“这些花瓣很重。”
维斯塔愣了一下,收起嬉闹的表情,仔细看了看爱丽丝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能感觉到?”
“那有办法吗?”
“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吧?”
“都快没路走了。”
爱丽丝沉思片刻。
强行驱散或阻断如同强行堵截洪水,只会积蓄更大的压力。
或许需要的是疏导与转化。
她找到了一筹莫展的宿舍管理员,提出了一个想法:不需要强行停止降雨,而是尝试改变花瓣的性质和最终的归宿。
管理员将信将疑,但还是同意了她的尝试。
爱丽丝没有走向艾莉诺的房门,而是来到了回廊中花瓣堆积最厚的一处角落。
她闭上眼睛,无视了周围好奇的目光,缓缓蹲下身,将双手轻轻按在冰冷柔软的花瓣堆上。
她再次构筑起星辉镜海心象壁垒,但这一次,并非为了防御,而是为了共鸣与引导。
她不再抵抗那汹涌的悲伤情绪,而是将自己的意识沉入其中,如同潜入一片由玫瑰与泪水构成的海洋。
她感受着那份炽烈的痛苦,理解着那份被抛弃的愤怒,接纳着那份无处安放的爱意。
然后,她开始极其轻柔地、用自身平和的意念去安抚和梳理这些混乱的情绪能量。
她想象着,这些花瓣不再是尖锐的悲伤,而是感激的证明,是曾经美好的纪念,是值得被珍藏而非践踏的礼物。
她维持着这个状态,精神力如同细密的网,缓慢地过滤、转化着花瓣雨中蕴含的情绪能量。
奇迹般地,以她的双手为中心,那些堆积的、饱含负面情绪的花瓣,颜色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刺眼的、带着绝望感的深红,逐渐褪去,转化为一种更柔和、更温暖的绯红色,甚至边缘带上了淡淡的金边。
那令人窒息的甜腻香气也逐渐消散,转化为一种清雅的、带着些许忧伤却不再痛苦的芬芳。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被转化的花瓣不再湿滑,反而变得干燥而柔软,如同被阳光晒透了一般。
爱丽丝示意旁边一位看呆了的同学尝试踩上去。
那位同学小心翼翼地踏上一只脚——稳当!不再打滑!
消息传开,几位高年级学生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们纷纷出手,不再试图驱散花瓣,而是效仿爱丽丝的方法,用温和的转化咒语或带有安抚效果的音乐,大片大片地将那些情绪花瓣转化为干燥、无害且保留着些许美好能量的状态。
转化后的花瓣依旧在不断落下,却不再构成危险。
它们轻盈地堆积着,几乎填满了半条回廊,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柔软的、散发着安抚性香气的绯红色花丘。
最终,当最后一片花瓣轻轻落下,这场持续了近一天的玫瑰雨终于停歇。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艾莉诺·维恩的房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
一双略显红肿却带着复杂神色的眼睛望了出来,看着走廊里那座巨大的、由她情绪化作的柔软花丘,看着那些在花丘旁低声说笑、并未责怪她的同学们,尤其是看到了那个蹲在花丘旁、脸色有些苍白却对她露出温和微笑的黑发新生。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关上了门。
但这一次,门扉不再透着彻底的封闭与绝望。
接下来的几天,月院的学生们自发地将这些转化后的花瓣收集起来。
它们被填充进靠枕,缝入香包,甚至被巧手的学生们编织成了精美的装饰品,分发给大家。
这些花瓣制品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据说拥有轻微的宁神和带来美好梦境的效果。
一场原本可能造成持续麻烦和隔阂的情感事故,最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甚至转化为了月院共享的一份小小慰藉。
爱丽丝·夏赫的房间角落里,也多了一个小小的、用绯红色花瓣填充的抱枕。
她抱着它入睡时,梦境不再有冰冷的碎片或喧嚣的雷鸣,只有一片宁静的、带着淡淡忧伤却终将愈合的温暖。
她再次意识到,魔法与情感交织的世界里,解决问题的钥匙,往往并非力量与对抗,而是理解、接纳与温柔的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