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流淌,浸润着月院回廊的每一寸石壁,却无法完全驱散爱丽丝·夏赫心头那沉甸甸的阴影。
自沉眠试炼归来已过去数日,那份于内心深处编织而成的心象织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明晰与稳定感;
仿佛在灵魂外围构筑了一层无形却坚韧的薄膜,既能过滤外界过度的情绪杂音,又能让她更敏锐地捕捉到能量流动中最细微的涟漪。
然而,这份新获得的力量,并未带来全然的安全感,反而像是一面擦亮的镜子,映照出潜藏在学院平静表象下的、更加幽深的暗流。
幻影黑猫依旧在角落沉睡,呼吸微弱却平稳;
那只右眼中的灰白裂纹似乎被某种力量暂时禁锢,不再扩散;
但那份源自灵魂链接的虚弱感,依旧如蛛网般缠绕着爱丽丝的感知。
就在她对着水镜天花上模拟的、略显滞涩的星轨出神时,寝室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来的不是维斯塔,而是梵妮教授。
她依旧穿着那身仿佛缀满星尘的深蓝长袍,面容在流动的水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肃穆;
那双能洞悉幻象本质的锐利眼眸,此刻正清晰地落在爱丽丝身上。
“夏赫小姐,”
梵妮教授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随我来。”
“有一个地方,需要你现在去一趟。”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语气中的不容置疑让爱丽丝心头一紧。
她默默起身,跟在梵妮教授身后,穿过熟悉的回廊。
月光下的学院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睡眠,连那些平日调皮的光影也显得格外安静。
她们没有走向任何一间教室或塔楼,而是沿着一条愈发偏僻、两侧壁画年代愈发久远的走廊下行,最终停在一面看似普通的、覆盖着厚厚尘灰的挂毯前。
梵妮教授伸出手指,并非触碰挂毯,而是在其前方的空气中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符号——
那符号爱丽丝有些眼熟,似乎与共鸣棱镜的雏形有几分神似,却又更加古老、简洁,中心是一个代表绝对静止的空点。
随着符号完成,挂毯上的尘埃无声滑落,露出后面并非墙壁,而是一个旋转着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入口。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陈旧的羊皮纸、冷冽岩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时间停滞般的虚无气息。
“这里是缄默回廊。”
梵妮教授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爱丽丝,
“它不是追忆图书馆的一部分,而是学院更古老、也更危险的禁地之一。”
爱丽丝凝视着那幽暗的入口,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天狼星印记微微悸动,并非预警危险,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那回廊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
“回廊的规则与外界截然不同,”梵妮教授继续解释,语调平稳却字字清晰,“它极度排斥任何形式的主动魔力。”
“任何咒语、法术,乃至强烈的精神驱动,在其中都会失效,或被扭曲成无法预料、通常极具危害性的形态。”
“在那里,依赖魔杖、咒文乃至你刚刚掌握的心象织网主动施展,都与自杀无异。”
爱丽丝的心沉了下去。
心象织网是她目前最大的依仗,若不能使用……
“但是,”梵妮教授话锋一转,目光似乎穿透了爱丽丝的疑虑,“排斥主动,并不意味着它是绝对的死地。”
“回廊认同的,是被动的感知,是最本源、最纯粹的共情力——不试图改变什么,只是去感受,去倾听,去成为一面空白而敏感的镜子。”
“那是一种远比施法更古老、也更接近世界本质的力量。”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回廊深处,沉眠着一个被称为微光之核的存在。”
“它并非完整的记忆或意识,而是某个早已消散的古老文明留下的、最后一丝纯粹的情感印记,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存在过的证明,一种无声的悲歌。”
“我们需要你进入回廊,找到它。”
梵妮教授的声音低沉下来,
“目的不是拯救或捕获,那是不可能的,也是对其本质的亵渎。”
“目的是陪伴它走完最后一程,用你的共情力,温柔地记录下它消散前的最后光芒,为它举行一场透明的葬礼。”
“让这消亡,并非悄无声息地湮灭于虚无,而是带着被理解、被见证的尊严归于寂静。”
透明的葬礼……
爱丽丝咀嚼着这个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庄重。
这让她想起了共鸣回响之庭那悲壮的绝唱,但后者是主动的抗争,而前者,却是静默的告别。
“为什么是我?”
爱丽丝轻声问,尽管她心中已有答案。
“因为你的天赋。”
梵妮教授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来自空寂,对无有着本能的理解;
你拥有强大的共情力,能感知最细微的情感波动;
你经历了沉眠试炼,心志已足够坚韧,能在情感风暴中保持自我;
最重要的是…”
她的目光扫过爱丽丝垂在身侧的手,
“…你与某些古老星辉的联系,或许能成为在回廊中定位那微弱微光的坐标。”
“这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夏赫小姐,是对你共情本质的终极考验。”
“它要求你极致的脆弱——放下所有防御与力量,赤诚相对;
却也要求你极致的坚韧——在绝对的寂静与可能存在的干扰中,保持心灵的澄澈。”
梵妮教授的话如同刻刀,精准地剖析着这次试炼的意义。
这与她刚刚获得的、倾向于主动编织和防御的心象织网形成了极端的对比,甚至可说是背道而驰。
这不是力量的延伸,而是本质的回归,是向内探寻最深处的那口井。
“索恩的追随者,”爱丽丝忽然开口,不是提问,而是陈述,“他们也知道这里?会干扰吗?”
梵妮教授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被凝重取代:
“缄默回廊的特性,对他们那种依赖绝对控制和逻辑的冰冷力量同样具有压制性。”
“他们无法在其中直接施展强大的法术。”
“但是他们或许会尝试利用回廊的特性,设置陷阱——不是魔力陷阱,而是思维陷阱;
利用回廊放大感知的特性,诱导你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或动用魔力的冲动,从而引发回廊自身的排斥反应,借刀杀人。”
“你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警惕,不是警惕外来的刀剑,而是警惕自己内心的涟漪。”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只有那幽暗入口仿佛在无声地旋转,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 (´・ω・`) 。
爱丽丝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看向那入口。
她想到了黑猫的守护,想到了维斯塔毫无保留的信任,想到了菲奥娜女士和梵妮教授的期望,也想到了索恩派系那无处不在的冰冷视线。
退缩吗?
不。
这不仅仅是任务,更是一条必经之路。
理解消亡,才能更好地理解存在;
学会告别,才能更珍惜守护。
或许,这也是治愈黑猫、对抗索恩所必需的一课。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冰冷的虚无感沁入肺腑,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
她没有再多言,而是弯下腰,动作轻柔却坚定地,脱下了脚上的软底鞋和袜子,露出白皙的双足。
冰冷的石地板透过脚心传来刺骨的凉意,让她微微战栗,却也让她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存在的实感。
脆弱,即是通往真实的路径 ( ̄ω ̄;) 。
她向前迈出一步,赤足踏在回廊入口前略显粗糙的石面上。
脚底肌肤清晰地感受着每一道细微的刻痕与冰冷的温度。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梵妮教授,后者对她微微颔首,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嘱托。
然后,爱丽丝·夏赫转过身,不再犹豫,赤着双足,一步踏入了那片名为缄默的绝对幽暗之中。
身影被黑暗吞没的瞬间,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线乃至魔法的波动感都消失了,仿佛坠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深海。
唯有脚底传来的、冰冷而真实的触感,以及掌心那枚天狼星印记微弱却持续的悸动,提醒着她依然存在,并指引着前路的方向。
考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