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的脚步,跟随着那缕风中残烛般的指引,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又前行了不知多久。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精神上的疲惫与双足刺骨的冰冷,提醒着她这段旅程的漫长与艰辛。
索恩派系的思维陷阱如同附骨之疽,时而化作黑猫濒死的幻象,时而幻现维斯塔遭遇不测的惨景,甚至模拟出她自身被绝对虚无吞噬的极致恐惧。
然而,此时的爱丽丝,心志已在无数次与陷阱的共舞中被磨砺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寒铁。
她不再被幻象所惑,反而将其视为浑浊水流中的浮标,愈发清晰地映衬出那真正目标——微光之核——所散发出的、独一无二的纯净频率。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波动,悲伤,却不绝望;
疲惫,却带着释然;
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回顾一生后发出的、满足而悠长的叹息。
它不呼唤拯救,不祈求挽留,只是静静地存在着,等待着最终的归宿。
终于,当她赤足踏上一片感觉格外平整却异常脆弱的区域时,那缕指引的感应达到了最强。
她停了下来,缓缓地、尽可能轻柔地蹲下身,将全部心神沉入心象织网那极致敏感的感知中。
在前方的黑暗里,并非视觉上的看见,而是通过纯粹共情力感知到的,存在着一团光晕。
它几乎无法被称之为光,因为它是如此黯淡,如此稀薄,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的绝对黑暗。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边缘模糊不清,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微弱地颤动着。
颜色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近乎透明的暖白色,其中仿佛蕴含着无数细碎的、早已黯淡的星辰尘埃。
这就是微光之核。
一个早已消亡的、据说曾无比热爱星辰的简单文明,留下的最后一丝集体意识的回响。
它太脆弱了,脆弱到连构成一个完整意念或记忆碎片都做不到,只剩下最本源、最纯粹的情感印记——
对头顶星空的无限眷恋,以及对自身存在即将彻底终结的、平静的接纳。
爱丽丝的心中涌起一股浩瀚的怜悯,如同面对一颗即将陨落的星辰。
她能感受到这光晕中蕴含的古老与沧桑,那是一种跨越了亿万时光的、无声的凝视。
她轻轻伸出双手,并非去触碰——那只会加速它的消散——而是将掌心温柔地虚拢在光晕周围,仿佛想要为这缕微光挡住一丝并不存在的寒风。
就在这时,回廊的寂静被打破了。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感知上的尖啸。
一股冰冷、锐利、充满侵略性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冰锥,猛地从回廊的某个深层维度刺出,并非针对爱丽丝,而是直指那团颤巍巍的微光之核!
这攻击并非幻象,而是索恩派系发动的最后一次、也是最直接的干扰——一种强力的逻辑冲击!
它试图用纯粹理性的、冰冷的解析力,强行拆解微光之核那脆弱的情感结构,将其还原为无意义的底层信息流,使其在被理解的名义下提前崩溃、消散!
微光之核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本就微弱的暖白色光晕瞬间变得明灭不定,边缘开始出现溃散的迹象!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玻璃将碎未碎时的哀鸣,直接响彻在爱丽丝的共感深处。
本能地,爱丽丝想要做点什么去保护它!
用星辉镜海去阻挡?
用共鸣棱镜去加固?
但每一个念头升起的瞬间,都被她强行压下。
梵妮教授的告诫言犹在耳:任何主动的魔力干预,在此地都是致命的。
而且,她深知,对于这样一个早已接受消亡命运的存在而言,强行挽留或许是一种更大的残忍,是对其最终意愿的亵渎。
那么,该怎么做?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明悟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照亮了她的意识。
她不需要去对抗那股逻辑冲击,也不需要去拯救微光之核。
她需要做的,是去成全。
是去为它举行一场配得上它漫长存在的、庄严而温柔的告别式。
爱丽丝彻底放开了所有防御与对抗的意念。
她赤足站立在这片虚无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吸入的只有冰冷的寂静。
她将心象织网的能力催发到极致,但这一次,并非用来探测或防御,而是化作了一座无比精妙而广阔的共鸣器。
她以自身的存在为基座,将她对星空的所有理解与敬畏——天狼星的守望、星语台的浩瀚、星象轨迹的壮美——化作温暖的背景;
将她对存在本身的珍视——与维斯塔的友谊、黑猫的守护、学院的点滴、乃至每一次呼吸的真实感——凝聚成最真挚的祝福;
最后,将她对消亡的领悟——共鸣回响之庭的绝唱、以及此刻面对微光之核所生的、深切的怜悯与敬意——融汇成一首无声的安魂曲。
她没有试图向微光之核传递任何复杂的意念,因为它已无法接收。
她只是将自己的存在状态,调整到一种极致的、充满敬意的平静与温暖之中,如同一个无声的拥抱,一个理解的凝视(´・ω・`)。
那股冰冷的逻辑冲击,撞上了她所展开的这片由共情力构筑的、无形的场域。
想象中的剧烈冲突并未发生。
那冰冷的解析力,在触及这纯粹而浩瀚的情感共鸣时,仿佛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软性屏障。
它试图分解,却发现目标并非坚固的壁垒,而是流动的温水;
它试图解析,却只能得到一片温暖而模糊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回应。
这种以柔克刚的方式,让那股冰冷的冲击如同拳头打进了棉花,力量被悄然吸收、分散、化解于无形。
而在爱丽丝这温暖共鸣场域的中心,那团微光之核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它不再剧烈颤抖,溃散的迹象停止了。
它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理解与陪伴。
那暖白色的光晕,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稳定、都要安详。
它像是一个迷途已久、疲惫不堪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心歇脚的港湾,一个可以被理解的归宿。
光晕开始缓缓地、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不再是濒死的黯淡,而是一种圆满的辉光。
它仿佛在燃烧自己最后的存在,进行一次短暂而绚烂的升华。
爱丽丝看到,那光晕中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星辰图案一闪而过,有河流的倒影,有孩童仰望夜空的剪影……
那是那个消亡文明留下的、最后的、模糊的集体记忆回响,如同临终前的走马灯。
然后,光晕开始变得愈发透明,边缘如同融化的冰雪,一点点消散在周围的黑暗里。
这个过程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宁静与满足。
它像是在说:是的,我曾存在过,我曾仰望过星空,如今,我该走了。
爱丽丝静静地站在那里,赤足如同扎根于这片虚无,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滑落,但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庄严。
她没有试图去抓住任何一丝消散的光点,只是维持着那共鸣的场域,如同一位沉默的司仪,护送着这缕古老的意识完成它最后的旅程。
最终,那团微光之核彻底消散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回廊恢复了绝对的寂静与黑暗。
索恩派系的干扰也早已悄然退去,或许是被这超乎他们理解的告别仪式所震慑,或许是认为目标已自然消亡,无需再浪费力量。
爱丽丝缓缓收回虚拢的双手,感觉身心俱疲,却又仿佛被某种清澈的泉水洗涤过一般。
她成功完成了任务,举行了一场透明的葬礼。
在这场葬礼中,她深刻地理解到,真正的守护,并非总是紧紧抓握;
有时候,最深沉的守护,恰恰是怀着敬意与爱,平静地目送,坦然地放手(*˘︶˘*)。
她站在原地,良久未动,仿佛仍在回味那场无声的告别。
掌心的天狼星印记,传来一丝温和的暖意,仿佛也在为那逝去的星光致意。
透明的葬礼,结束了。
但它所赋予的领悟,将永远烙印在爱丽丝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