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塔垂头丧气地离开流光纺室,脚下像灌了铅。
丝琳女士那句缺乏稳定性,意志不集中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打转。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是个编织天才,结果却连最基础的光丝都凝不出来。
那些歪歪扭扭、动不动就炸开或断掉的淡金色线条,此刻仿佛就在她眼前嘲笑她。
“什么破光丝!”
她踢飞了走廊上一颗无辜的小石子,石子撞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弹了回来。
“要求那么多!”
“平稳?精准?耐心?”
“这些词跟我有关系吗?”
她嘟囔着,绿眼睛里满是烦躁和不甘。
塞拉斯那个慢吞吞的家伙都能绕出个土豆圈!
凭什么她就不行?
她不想回宿舍,怕看到爱丽丝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更怕自己忍不住抱怨,把负面情绪传染给好友。
于是,她拐了个弯,漫无目的地走进了学院中心那片被称作静语花园的地方。
花园与她此刻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形态各异的魔法植物叶片,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花香和某种不知名草药混合的清新气息;
几只闪烁着磷光的精灵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谐,甚至有点过于完美了。
这种完美反而让维斯塔更加心烦意乱。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误入精致瓷器的野孩子,格格不入。
她赌气似的坐到一棵古老橡树下的石凳上,橡树粗壮的根系虬结在地面,形成天然的靠背。
她仰头靠着粗糙的树皮,闭上眼睛,试图把纺室里失败的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
但那些扭曲的光丝和丝琳女士毫无表情的脸反而更清晰了。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一片叶子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她的膝盖上。
维斯塔下意识地拿起叶子,准备随手扔掉。
但就在她要动作时,目光却被这片叶子吸引住了。
这不是一片完美的叶子。
它比一般的橡树叶要小一些,颜色也不是均匀的翠绿,边缘带着些许焦黄。
最特别的是,叶面上布满了细密、不规则的小孔,像是被什么小虫子啃噬过。
阳光透过这些小孔,在叶背投下点点金色的光斑。
若在平时,维斯塔大概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会觉得这是片残次品。
但此刻,也许是心情使然,她竟然仔细端详起来。
那些虫蛀的小孔,并非杂乱无章,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镂空般的图案。
阳光穿过这些孔洞,让整片叶子看起来不像是一片即将枯萎的叶子;
倒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半透明的艺术品。
叶脉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如同纤细的血管,蕴含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好像…也没那么难看?”
维斯塔用手指轻轻抚过叶面凹凸不平的触感,喃喃自语。
这片叶子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瑕疵品;
但它有一种独特的、经历了风雨虫噬后依然存在的韵味。
它不像花园里那些被园丁精心修剪、娇艳欲滴的花朵,它更真实,更有故事(´・ω・`)。
她正出神,不远处传来轻微的敲打声和老人低沉的哼唱声。
维斯塔好奇地探头望去;
只见花园角落的一个开放式工坊里,一位胡须花白、穿着沾满各色颜料和木屑围裙的老工匠;
正对着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木匣子忙碌着。
那木匣子十分精美,但一侧的面板上有一道非常显眼的、蜿蜒的裂纹,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维斯塔心想,这老工匠肯定是在想办法修补或者掩盖这道裂纹吧?
毕竟,这么漂亮的匣子,有道裂痕多可惜。
然而,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老工匠并没有用填料去抹平裂纹,也没有试图用新的木片覆盖它。
相反,他拿出了一些细如发丝的金色金属线和一种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胶状物。
他极其小心地,用特制的小工具,将那种发光的胶体仔细地填充进裂纹的每一处缝隙;
然后,再用那些金色的金属线,沿着裂纹的走向,进行一种类似刺绣般的加固和装饰。
他做得非常专注,眼神里没有对瑕疵的厌弃,反而充满了某种敬意?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道损伤,而是木匣子生命的一部分。
过了好一会儿,老工匠终于完成了手上的活,满意地叹了口气;
用一块软布轻轻擦拭着木匣表面。
那道原本丑陋的裂纹,此刻竟然变成了一道蜿蜒的、闪烁着微光的金色纹理;
像是木匣天然的生长纹路,又像是被精心描绘的装饰线条。
裂纹非但没有被消除,反而成了木匣最独特、最引人注目的部分。
维斯塔忍不住走了过去。
“老爷爷,您为什么不把裂缝补平呢?”
“这样不是更完美吗?”
她指着木匣,忍不住问道。
老工匠抬起头,看到是个好奇的年轻学生,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的眼睛很亮,像蕴藏着星辰。
“完美?”
他呵呵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却温暖,
“小姑娘,你看这裂纹,像什么?”
维斯塔仔细看了看:
“嗯…像一条小河?”
“或者…闪电?”
“对啊,”老工匠用手指轻轻拂过那道金线,
“它记录了这个匣子在某一天,可能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或者是因为干燥收缩…”
“这是它经历过的时光,是它的故事。”
“如果我把它抹平了,就像擦掉了一段记忆,那这个匣子,还是原来的它吗?”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我们工匠啊,有时候不是在修复东西,而是在尊重它们的生命。”
“这裂纹,是岁月的印记,不是瑕疵。”
“让它保留下来,用更美好的方式去呈现它,这才是真正的修复。”
岁月的印记…不是瑕疵…
这句话,像一道光,猛地照进了维斯塔混乱的脑海。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片布满虫孔的树叶,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因为裂纹而更具独特美感的木匣子。
完美,真的是唯一的标准吗?
她想起自己在纺室里的失败品。
那些歪歪扭扭的光丝,那些突然炸开的金色光点…
丝琳女士和同学们追求的是均匀、稳定、精准,像机器生产出来的一样标准。
可她的魔力,天生就是活泼的、跳跃的、不按常理出牌的。
她强行去压抑它,模仿别人,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挫败。
可是…如果她不强行去追求那种完美的光丝呢?
她的光丝虽然不稳定,但偶尔在失控的边缘,也会迸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特别活泼的金色光彩;
那是塞拉斯那种沉稳的银白光丝绝对没有的。
她的波浪线虽然不直,但那种自然的弧度,是不是也有一种动态的美感?
也许,她的不完美,她的瑕疵,正是她独一无二的地方?
就像这片虫蛀的叶子,就像这个带裂纹的木匣( ̄ω ̄;)?
她需要的,不是把自己硬塞进一个标准的模子里;
而是找到一种方式,让自己的特质——那种活泼的、甚至有点毛躁的能量——以一种更和谐、更可控的方式表达出来?
不是消除瑕疵,而是让瑕疵成为特点?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
她好像在一片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她谢过老工匠,拿着那片虫蛀的叶子,离开了静语花园。
脚步不再那么沉重,绿眼睛里重新闪烁起光芒;
但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兴奋,而是带着思考和探索的意味。
她回头望了一眼流光纺室的方向,心里默默下了决心。
下一次星光编织课,她或许可以换一种思路试试看。
不是为了达到丝琳女士的标准,而是去探索;
属于维斯塔·李的、不完美的光丝,究竟能编织出什么样的东西?
也许,那会是一场灾难。
但也许…会是一个惊喜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