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在维斯塔焦躁不安的练习中缓慢流逝。
她几乎一有空就溜进静语花园,对着阳光反复观察那片虫蛀的橡树叶;
或是跑去老工匠的工坊外,看他如何将一道道裂纹变成独特的金色纹路。
她不再强迫自己回忆丝琳女士关于平稳如呼吸、精准如针尖的教导;
而是反复咀嚼老工匠那句话:岁月的印记,不是瑕疵。
再次站在流光纺室那悬浮的乳白色纺台前时,维斯塔的心情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兴奋感并未消失,但多了几分沉静;
绿眼睛里闪烁的不再是盲目的热情,而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探索光芒。
丝琳女士依旧穿着那身深灰长袍,珍珠纺锤握在手中;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在维斯塔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看不出情绪。
“上周的失败是你们的财富。”
丝琳女士开口,声音干涩,
“它让你们看清了自身的局限与惯性。”
“今日,继续凝聚光丝。”
“目标是维持一尺长度,形态自定。”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意味深长,似乎与上周强调的标准光丝有所不同。
学生们纷纷开始尝试。
塞拉斯依旧眉头紧锁,指尖流淌出的银白光丝缓慢而稳定地延伸,像一条冰冷的金属线。
其他同学的光丝也大多呈现出各种柔和但规整的颜色,努力朝着均匀、笔直的方向发展。
维斯塔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动作。
她闭上眼睛,不是去压抑自己活泼的魔力,而是去感受它;
那种天生带有的、跃动不安的节奏,那种仿佛总想挣脱束缚、自由舞蹈的特性。
她想起了那片虫蛀树叶上不规则却别有韵味的小孔,想起了木匣上那道被赋予新生的裂纹。
“这是我的岁月印记,不是瑕疵。”
她在心中默念。
然后,她举起了魔杖,轻轻点在纺台中心。
这一次,她没有强行要求魔力平稳如呼吸,而是尝试着去倾听它自然的律动。
淡金色的光晕再次从魔杖尖端渗出,但不再是小心翼翼地挤出;
而是带着她特有的、轻快的节奏涌出。
果然,光丝刚一成型,就立刻不安分地跳动起来,粗细不均,明暗不定;
像一条被微风拂动的金线,完全不符合标准。
若是上周,维斯塔早就手忙脚乱地试图控制,结果必然是再次断裂或炸开。
但这次,她没有。
她放松了手腕,不再试图与光丝的不规则对抗,而是尝试着去引导这种不规则。
她想象着自己不是在抽出一根线,而是在描绘一道光;
一道拥有自己生命力的、欢快的光。
她让魔力跟随着光丝自然的起伏,时而轻柔如羽,时而稍稍加强;
像是在为一条调皮的小溪疏导河道,而非强行将其拉直。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那缕原本被视为失败的、跳跃不定的淡金色光丝;
虽然依旧不够笔直均匀,却不再有失控炸开的迹象。
它像一条活着的、呼吸着的金色小蛇,在空中蜿蜒游动;
带着一种独特的、充满活力的韵律。
它的颜色也不再是单调的淡金,而是在跳动中呈现出细微的、如同阳光碎金般的光泽变化。
维斯塔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汗,但眼神越来越亮。
她不再盯着光丝是否标准,而是沉浸在这种与自身魔力特性共舞的新奇体验中。
光丝延伸着,一尺的长度很快达到,但它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仿佛有自己的意愿。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为什么不把它编织成点什么?
不是标准的图案,而是顺应它此刻的形态!
她看着眼前这条蜿蜒跳跃、头部稍显粗壮、尾部自然散开的光丝;
一个形象瞬间清晰起来;
彗星!
一颗拖着不规则但耀眼尾巴的小彗星!
没有犹豫,维斯塔手腕极其细微地转动,引导着光丝。
她没有强行改变它的走向,而是顺势而为;
将稍粗的头部凝聚得更结实些;
让自然散开的尾部保持那种动态的、仿佛在燃烧消散的感觉。
她甚至刻意没有让轮廓对称,保留了光丝自然弯曲的弧度。
整个过程如同即兴创作,充满了不确定性;
但维斯塔的心却奇异地平静。
她不是在制造一个物品,而是在释放一个本就存在于她魔力中的形态。
几分钟后,一个奇特的饰品悬浮在纺台上空。
它并非圆润的球体,也非标准的星形;
而是一颗带着弯曲轨迹、头部明亮、尾部呈不规则散射状的淡金色小彗星。
光丝在其中并非完全均匀,有些地方浓密,有些地方稀疏;
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能量流在内部缓缓涌动;
让它看起来不像死物,而像一个被瞬间凝固的动态景象。
它不对称,不完美,却充满了动感、活力;
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欢乐气息(´・ω・`)。
维斯塔放下魔杖,微微喘息,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有些忐忑。
这完全偏离了标准光丝的练习目标,更像是一次胡闹?
周围传来一些窃窃私语和惊讶的目光。
塞拉斯看着那颗小彗星,眉头皱得更紧了;
显然无法理解这种不规整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丝琳女士一步步走了过来,停在维斯塔的纺台前。
她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地审视着那颗跳跃的小彗星;
从头部看到尾部,沉默了很久。
纺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维斯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准备迎接批评。
然而,丝琳女士开口,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一丝斥责;
反而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不规则,能量流动不均,形态非常规。”
维斯塔低下头:
“对不起,教授,我…”
“我还没说完。”
丝琳女士打断她,目光依旧停留在彗星上,
“但是它拥有一种内在的和谐。”
“你的魔力特性,那种活跃的、难以驯服的跃动感;
没有被压制,反而被引导、被呈现了出来。”
“它不标准,但它真实。”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维斯塔;
锐利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
“星光编织,并非只有一条路径。”
“有些人,如塞拉斯,适合走精密、稳定的路线;
他们的光丝如同尺规作图。”
“而有些人…”
她顿了顿,
“他们的星光语言,本就带着风与火的痕迹。”
“李小姐,你似乎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那颗星辰的表达方式。”
维斯塔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丝琳女士这是在肯定她?
肯定她的不完美?
“可是…它不够完美…”
维斯塔下意识地说。
“完美?”
丝琳女士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词,
“谁定义了完美的标准?”
“是均匀?是对称?是死气沉沉的规整?”
她指了指维斯塔的小彗星,
“你看它,它在动,在呼吸,在诉说。”
“这难道不比一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标准光丝;
更接近星辰的本质吗?”
“星辰,本就是燃烧、爆发、运动的。”
她收回目光,看向所有学生:
“今天的课到此为止。”
“记住,技巧是基础;
但不要让技巧束缚了你们星辰的本质。”
“找到属于你们自己的星光语言;
才是这门课的真正开始。”
丝琳女士转身离开,留下满室寂静和若有所思的学生们。
维斯塔站在原地,看着纺台上那颗独一无二的、跳跃的淡金色小彗星;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激动、释然、喜悦…还有一丝明悟。
她明白了。
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自己魔力的独特瑕疵;
不是放弃,而是真正开始的契机。
当她不再强迫自己成为别人;
而是勇敢地成为自己时;
那种原本被视为障碍的特质,反而成了最强大的优势( ̄ω ̄;)。
就像爱丽丝在缄默回廊中,以极致的脆弱穿透了虚妄;
她维斯塔,也通过接纳自己的不规整;
找到了独特的创造之路。
脆弱之韧,与不完美之美,在此刻形成了奇妙的共鸣。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小彗星收拢;
让它化作一团温暖的光晕握在手心。
它不完美,但它是她的,独一无二。
她抬起头,绿眼睛里重新闪烁起光芒;
这一次,是真正自信而坚定的光芒。
她找到了自己的星辰;
接下来,就是要让这颗星,发出更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