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塔那句“我答应你”的话音刚落，澄心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银龙外交官们脸色铁青，几乎要不顾礼仪地提出强烈抗议。伊莉雅更是紧紧抓住了姐姐的手，浅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担忧，小脸煞白。
高踞玉案之后的皇女李昭阳，凤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玩味与探究所取代。她轻轻抚掌，唇角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很好。银龙公主果然识大体，顾大局。那么，从明日起，便请公主殿下暂居偏殿，熟悉一下宫中的规矩吧。”
她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安排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而非让一位尊贵的龙族公主屈身为仆。
“皇女殿下！”一位银龙老臣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此举实在…”
“退下。”克莉丝塔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轻轻挣开伊莉雅的手，对老臣摇了摇头，“我意已决。为了找到‘万族之源’，这点代价…不算什么。”她琉璃蓝的眼眸深处，压抑着屈辱的火焰，但更多的是一种为达目标不惜一切的坚毅。
昭阳皇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凤眸微眯，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带银龙使团去四方馆休息。至于克莉丝塔琳公主…安排到‘听雨轩’偏殿。”
当晚，四方馆内气氛压抑。伊莉雅紧紧依偎在姐姐身边，小声啜泣：“姐姐…我们回去吧…我不要你去做那种事…”
克莉丝塔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声音坚定：“伊莉雅，别怕。那位皇女殿下…她提出这样的条件，绝非仅仅为了折辱。我感觉到，她似乎在…试探什么。或许，这是唯一能接近真相、获得她信任的方式。为了未来，我们必须忍耐。”
第二日清晨，克莉丝塔换上了一身人族宫女提供的、料子普通却整洁的素色衣裙，卸下了所有银龙族的饰物，独自来到了听雨轩偏殿。
皇女李昭阳似乎刚用过早膳，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悠闲地翻着一本古籍。看到克莉丝塔进来，她抬起眼皮，淡淡地道：“来了？先去把那边架子上的瓷器擦拭一遍。记住，要轻拿轻放，宫里的东西，磕碰坏了你可赔不起。”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在吩咐一个普通宫女。
克莉丝塔沉默地点点头，走到那排摆放着精美青花瓷器的楠木架前，拿起柔软的细棉布，开始仔细擦拭。她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沉稳下来，一丝不苟。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银白色的发丝和专注的侧脸上，形成一种奇异而动人的景象。
昭阳皇女看似在看书，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克莉丝塔。她看着那位银龙公主放下所有骄傲，认真地完成着这些琐碎甚至有些羞辱性的工作，眼神深邃难辨。
中午，皇女用膳，克莉丝塔被要求在一旁布菜侍奉。她需要准确记住皇女的口味偏好，动作要轻盈无声，礼仪要规范。
下午，皇女小憩，克莉丝塔需在一旁打扇，保持安静。
傍晚，皇女批阅一些简单的奏章（天帝有意锻炼她），克莉丝塔需在一旁磨墨、整理文书。
一整天下来，克莉丝塔几乎没有休息，做着最基础的仆役工作。她始终沉默而顺从，没有流露出丝毫怨怼或不满，只是偶尔在无人注意时，会微微蹙眉，活动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姿势而酸涩的肩膀和手臂。
昭阳皇女则时而会提出一些刁钻的问题，诸如“你们银龙族平日也需自己打扫巢穴吗？”“龙息会不会把食物烤焦？”之类，语气带着调侃。克莉丝塔都一一平静地回答，不卑不亢。
第三天，情况依旧。
然而，在第三天下午，当克莉丝塔正小心翼翼地为书房内的盆栽浇水时，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也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最小号的宫女服，怯生生地出现在了听雨轩的门口。
是伊莉雅。
她浅蓝色的头发努力地想塞进宫女帽里，却仍有几缕不听话地翘出来，小脸涨得通红，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浅蓝色的大眼睛望着皇女，声音细若蚊蚋：“…皇女殿下…我…我也想来…帮姐姐…做事…可以吗？”
克莉丝塔猛地回头，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紧：“伊莉雅！你怎么…”
昭阳皇女显然也愣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笔，凤眸打量着那个努力想装得镇定却明显在发抖的小不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真正的、而非伪装的笑意。
“哦？”皇女拖长了语调，饶有兴致地问，“你又是谁？为何要来本宫这里做女仆？”
“…我是伊莉雅…希维尔菲娅…”伊莉雅小声回答，努力挺直小小的胸膛，“…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我也可以擦瓷器…虽然可能擦不好…但我可以学！”
她的眼神纯净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对姐姐的维护和依恋。
克莉丝塔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酸涩，她快步走到妹妹身边，低声道：“伊莉雅，别胡闹，快回去。”
“不！”伊莉雅罕见地拒绝了姐姐，执拗地看着皇女，“…我要和姐姐一起！”
昭阳皇女看着这对姐妹，一个隐忍坚强，一个纯真勇敢，都是为了彼此和那遥不可及的目标。她眼中的玩味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欣赏和…温和的神色。
她忽然轻笑出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本宫这听雨轩，倒是头一次这么热闹。行吧，那小不点你也留下。不过，笨手笨脚打坏了东西，可是要罚的。”
就这样，伊莉雅也加入了“女仆”的行列。
接下来的日子，听雨轩的画风悄然发生了变化。
伊莉雅的加入，显然打破了皇女原本那种略带刻板的“考验”节奏。小丫头确实笨手笨脚，擦瓷器时差点滑倒，布菜时紧张得差点把筷子掉进汤里，打扇时力道控制不好，一阵猛扇差点把皇女的奏章吹跑…
但她的纯真和努力，却让严肃的宫殿里多了许多鲜活的气息。她会因为学会了一个新的宫女礼仪而开心地眼睛发亮，会偷偷把宫里发下来的、她觉得好吃的小点心留给姐姐，晚上累了会忍不住靠着姐姐打瞌睡…
皇女李昭阳看着她们，脸上的冰霜逐渐融化。她开始不再仅仅吩咐工作，偶尔会让克莉丝塔为她讲述一些北方的风土人情，会让伊莉雅演示一下她那不太熟练的冰晶小法术，甚至有一次，伊莉雅不小心凝聚出一朵小小的冰玫瑰，皇女没有责怪，反而好奇地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久，直到它融化。
考验，不知不觉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观察与交流。
一天傍晚，皇女心血来潮，没有让姐妹俩伺候用膳，反而让宫人多备了两副碗筷，示意她们一起坐下。
“陪本宫用膳吧。”皇女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缓和。
克莉丝塔和伊莉雅都有些惊讶，但还是依言坐下。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南方菜肴，许多是她们从未见过的。
皇女甚至主动给伊莉雅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虾饺：“尝尝这个，我们南方的特色。小心烫。”
伊莉雅受宠若惊，小声道谢，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
用餐间隙，皇女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如此执着于寻找‘万族之源’，甚至不惜如此委屈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对抗那所谓的‘黑暗’？”
克莉丝塔放下筷子，神情郑重：“是为了守护。守护我们的家人，守护我们的家园，守护所有值得珍惜的生命。寂灭之黑暗，吞噬一切，无人可独善其身。”
伊莉雅也用力点头，小声补充：“…还有…想帮助妈妈…她受了很重的伤…”
皇女沉默了片刻，凤眸中流光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万族之源’…我煌天皇室，确实守护着与之相关的秘密。”
姐妹俩瞬间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皇女李昭阳的目光扫过她们，缓缓道：“但它并非一件唾手可得的物品。它更像是一处…古老的传承之地，一处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开启的圣地。而且，正如人鱼族占卜所警示，它本身…正处于某种‘受损’的状态，其力量正在缓慢流失，这也是南方近年来某些地区生机莫名衰退的隐秘原因。”
“受损？”克莉丝塔心中一紧。
“嗯。”皇女点头，“古老的记载提及，维持‘万族之源’生生不息的，并非其自身，而是万千种族血脉中与之共鸣的那一点‘生命源火’。但漫长的岁月与隔阂，使得这种共鸣几乎断绝。它需要…滋养。”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想要修复并真正唤醒‘万族之源’的力量，并非一人一族之力可为。需要…集结代表当今世界主要种族的、血脉纯净且心怀至诚的‘种子’，各取一人，进入源地，以自身血脉为引，重新点燃那‘源火’，方能使其复苏。”
各取一人？以自身血脉为引？克莉丝塔和伊莉雅对视一眼，心中震撼。
“所以，”皇女李昭阳看向克莉丝塔和伊莉雅，嘴角重新勾起一丝笑意，却不再是之前的戏谑，而是带着一种托付与期待，“银龙公主，你的坚持与你妹妹的纯善，通过了我的考验。你们，或许正是银龙族与…那特殊血脉的代表‘种子’。”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南方遥远的天际：“做好准备吧。三日之后，本宫会亲自带你们，前往‘源初之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