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皇宫最深处,一处连的圣女爱丽丝都无权踏入、甚至不知其确切位置的绝对禁地。这里的时空仿佛凝滞,与外界宫殿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更像一片被时光彻底遗忘的古老废墟,空气中弥漫着万年不变的尘埃与极其微弱、近乎枯竭的魔力气息。巨大的、布满深刻凿痕的石壁上,刻满了早已黯淡无光、难以辨认的庞大符文体系,地面中央,是一座巨大无比、但显然早已停止运转无数岁月的古老治愈法阵,阵法的纹路磨损严重,只有最核心处还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微弱能量流转。
法阵的最中心,冰冷的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他身形消瘦得骇人,几乎已是皮包骨头,宽大的古老残破衣袍空荡荡地覆盖在他身上,更显其形销骨立。他的长发枯槁灰白,如同被野火焚烧过的衰草,凌乱地覆盖住大半面容。他的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狂风中最细微的一缕烛火,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归于永恒的沉寂。唯有胸膛处,那间隔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极其缓慢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微弱起伏,还证明着这具躯壳尚未彻底告别生者的世界。
他,正是上古时期与圣皇紫夜并肩而战,以无匹攻伐之力冠绝天下,剑锋所指万魔辟易的极道剑神——古清风。当年终焉一战,他于最危急时刻燃烧本源剑魂,以身化剑,硬撼邪神核心,虽未当场陨落,却也神魂重创,陷入濒死之境,被紫夜以莫大代价安置于此,依靠法阵磅礴的能量和其自身堪比神金的生命力,吊着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至今。
三千六百年。
于时光长河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
但对一个意识始终沉沦于无边黑暗与痛苦中的存在来说,每一秒都漫长得仿佛看不见尽头。
就在这一刻,他那只剩下一丝微光的识海最深处,仿佛被某种外界的扰动(或许是那响彻宫殿的新闻快讯?或许是某个无良圣皇打游戏时爆发的能量波动?)轻轻触动。
他的睫毛,覆盖了三千六百载尘埃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濒死的蝶翼正挣扎着想要破开沉重无比的命运之茧。
最终,在那漫长到足以令顽石腐朽的黑暗之后,那双紧闭了三千六百年的眼眸,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视野先是模糊混沌一片,只有大片无法分辨的黯淡光晕和扭曲的色块。他残存的神念花了漫长的时间,才勉强重新建立起与视觉的联系,眼前的景象开始如同水下的倒影般,逐渐凝聚、清晰。
映入他朦胧眼帘的,是一张凑得极近的、几乎要贴到他脸上的脸庞。
一张……他即便神魂破碎、沉沦万载,也绝不可能认错的、刻印在灵魂最核心处的脸庞。
那眉眼的弧度,鼻梁的线条,唇形的轮廓……每一处细节,都与记忆深处那位时而慵懒随意、时而尊贵威严、杀伐果决时又令天地变色的圣皇——星煌紫夜,一模一样!
古清风枯寂如死水的心湖猛地一震,干裂如久旱大地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几乎成为本能的名字即将冲破喉管的束缚。
紫……
但下一秒,所有苏醒的激动与汹涌的熟悉感,都被眼前景象带来的巨大陌生感和强烈错愕彻底覆盖、冲垮!
眼前的“紫夜”,顶着一头极其扎眼的、像是被狂暴雷元素反复蹂躏过的亮紫色挑染双马尾,发梢还违背重力般俏皮地向上卷翘着。耳朵上挂着闪闪发光的、造型古怪前所未见的金属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身上穿的更是一件材质奇特、印着个巨大卡通圆圈笑脸(那笑脸还极其欠揍地吐着舌头)的宽松黑色T恤!
这……这是何等伤风败俗、诡异奇特的装束?!是某种新型心魔幻境吗?!
更让他茫然无措的是,对方此刻正毫无仪态地盘腿坐在他旁边冰冷的地面上,手里捧着一个不知是何材质、竟会自行发光发声的轻薄板子,两根大拇指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那光板上飞快地戳戳点点,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言语:
“哎呀!对面刺客切后排了!这个奶妈会不会玩啊!没看本C位血量都见底了吗?加血啊!笨蛋!……啧,这输出走位稀烂,伤害还没我普攻高,简直还不如我家门口那只瘸了腿的魔纹兔!”
那发光板子里还传出各种乒乒乓乓的打斗音效、夸张的技能声效以及嘈杂混乱的人声呼喊。
少女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他注视的目光,猛地从那发光板子上抬起头,那双与记忆中的紫夜一般无二、却清澈透亮得不含一丝岁月尘埃的眼眸看了过来,里面没有丝毫历经万古沧桑应有的威严与古寂,只有打游戏被紧要关头打扰了的明显不爽和一丝……纯粹的好奇?
“哟?醒了?”她挑了挑眉,语气随意轻快得像是邻居家串门的小姑娘看到了午睡醒来的老爷爷,甚至还带着点调侃,“命挺硬啊,老古董,躺了三千六百年都没躺死,不愧是号称攻伐第一的硬骨头剑神。”
古清风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凝聚起的一丝神念再次陷入彻底的混乱。
这张脸……是紫夜。没错,绝对是。
但这气质……这装束……这言行……这周围陌生又奇异的能量环境……
他虚弱到极致的神念艰难地、如同蜗牛般缓缓扫过四周,试图理解这一切:空气中流淌的陌生而有序的能量波动(魔导网络信号),远处奇异的、非石非木的发光建筑结构(现代装修的禁地节能灯带),还有眼前这个……熟悉到刻骨铭心、却又陌生得如同来自异世界的少女。
我是谁? 我在哪? 她……是谁? 现在……是什么时代?
无数的疑问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地冲向他刚刚苏醒、几乎完全锈蚀僵化的思维核心。
极道剑神古清风,在沉睡了三千六百年后,于一个充满诡异游戏音效、卡通T恤和发光板子的陌生世界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彻底颠覆认知的巨大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