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一晤,并未因开场那记精准的“经济制裁”而黯淡收场。在紫夜从“拨款暴跌百分之十”的巨大打击中(勉强且戏剧性地)振作起来后,一行人开始了极其紧凑且画风清奇的一日游,试图将百年的份量压缩进短短十几个标准时之内。
第一站,是魔都最新开业、广告打得铺天盖地的“炫光魔法快餐店”。明亮的灯光、欢快的音乐和油炸食物的香气构成了与地下圣所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个!这个巨无霸魔堡!双层魔牛肉饼加熔岩芝士!还有这个扭扭魔力薯条!必须尝尝!”紫夜熟门熟路地点了一大堆高热量、高油脂的食品,完全无视了身后古清风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爱丽丝欲言又止的不赞同目光。
克萝蒂亚坐在特意为她准备的相对安静的角落,看着面前餐盘里造型饱满、甚至有些“张牙舞爪”的汉堡和金黄色的螺旋薯条,空洞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细微的新奇。她学着紫夜的样子,有些笨拙地撕开包装纸,双手捧起汉堡,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缓慢地咀嚼后,她给出了属于法皇的精准评价:“能量补充……效率尚可。味道……奇特,油脂与香辛料比例过高。”但终究还是接受了这种简单粗暴的现代快餐文化。
接着是堪称“闪电战”的服装大扫购。紫夜风风火火地拉着克萝蒂亚穿梭于魔都最高端的购物中心各大品牌店,拿起各种风格迥异、从极简到繁复的衣服在她身上比划。
“这件怎么样?星空渐变纱裙!今年秀场最新款!” “这个冷霜蓝绝对衬你肤色!显白!” “试试这件机车皮衣!绝对颠覆形象!好看!”
克萝蒂亚如同一个精致且价值连城的人偶,被兴致勃勃的紫夜和热情得过分的店员们摆弄着,试穿了一件又一件从古典优雅长裙到现代前卫时尚的服饰。她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偶尔会对某件过于夸张、满是铆钉或荧光条的设计投去一丝几不可查的、属于上古法皇的嫌弃目光。最终,在紫夜的强烈建议(以及毫不犹豫地刷了连接魔都公账的法皇专属账户)下,还是买下了几套与她以往永恒法袍风格截然不同的新装。
下午茶时间,人手一杯加了厚厚奶盖、仙草、珍珠、芋圆等各种配料、甜度严重超标的魔导奶茶。
古清风拿着那杯黑糖珍珠奶茶,表情严肃得像是在研究某种失传的上古丹方,试探着吸了一口,浓郁的甜腻感瞬间让他眉头拧紧:“糖分过量……口感诡异……”但看着旁边紫夜吸得滋滋作响、眯起眼睛一脸极度享受的样子,他沉默了片刻,还是默默地又吸了一口,试图理解这种“现代滋味”。
克萝蒂亚则小口啜饮着招牌芋泥波波奶茶,感受着口腔里陌生的、复杂的甜味和那些软糯Q弹的“波波”带来的奇特口感,空灵的眼神似乎都因此多了一丝……属于人类的、困惑的细微波澜。
之后甚至去魔都最大的全息影厅看了一场时下最火爆的爆米花特效大片。剧情对这两位上古至尊和一位剑神来说,幼稚得如同儿戏,所谓的顶级魔导特效在他们眼中更是充满了能量运用上的逻辑漏洞和浪费。但三人并排坐在柔软的座椅里,听着周围普通观众们发自内心的笑声和惊呼,分享着一桶散发着黄油香气的巨大爆米花(古清风全程正襟危坐,一粒未碰),这种纯粹新奇又平淡的“凡人”体验本身,就足以让这难得的百年一晤变得与众不同。
傍晚时分,紫夜和爱丽丝、埃德加识趣地暂时离开,将最后一点宝贵的私人时间留给了古清风与克萝蒂亚。
一家格调高雅静谧、俯瞰魔都璀璨夜景的餐厅,临窗的最佳位置,烛光摇曳,舒缓的音乐轻轻流淌。
古清风换上了一身紫夜强行塞给他的、剪裁得体的现代深色正装,虽仍有些不习惯领口的束缚,却更显其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克萝蒂亚也换上了下午新买的一条月白色素雅绉纱长裙,银发被轻轻挽起,少了几分作为城市能量源的冰冷肃穆,多了几分难得的柔美与生气。
两人对坐,桌上摆放着精致如艺术品的餐点。没有过多言语,有时只是静静地品尝着食物,欣赏窗外的流光溢彩;有时会低声交谈几句,内容或许是关于遥远过去的某个零星片段,或许是对现今世界某个细微现象的观察。烛光柔和地映照在他们的侧脸上,勾勒出宁静而祥和的轮廓。跨越了数千年的时光与生死界限,此刻只剩下来自同一时代的老友重逢后,那种无需多言的平静与深刻默契。当然,所有消费,自然由连接着魔都公账的的法皇账户默默买单。
当夜色深沉如墨,最后的时刻终究无可避免地来临。
一行人重新回到了那座冰冷而肃穆的地下圣所。水晶王座般的复杂装置再次亮起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光芒,等待着它的核心归来。
克萝蒂亚已换回了那身残破却象征着她职责的紫色古老法袍,缓缓坐回王座之上。她眼中那短暂一日被强行唤醒的清明与波动,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深深的疲惫和固有的空洞再次蔓延开来,吞噬掉那丝鲜活的色彩。
她最后抬起眼帘,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目光在古清风沉静的面容上多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旁边一脸毫不掩饰的不舍、嘴巴撅得几乎能挂油瓶的紫夜,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一个未能完全绽放便已凋零的笑容。
随后,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如同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般缓缓垂落,遮掩住脸颊,眼眸轻轻闭合,头颅微微低下,周身那短暂活跃了一日的气息迅速沉寂、收敛,再次化为了那座冰冷、高效、维持着都市运转的能源核心的一部分,陷入了下一个百年的、漫长无尽的沉眠之中。
圣所内,再次只剩下能量在庞大管道中永恒流动所发出的、低沉而单调的嗡鸣,仿佛刚才一切的喧嚣与色彩都只是一场幻梦。
紫夜脸上那夸张的、孩子气的不舍也慢慢收敛起来,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轻的叹息。她难得地没有吵闹,只是安静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再次陷入绝对寂静的挚友,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下一个百年的记忆里。
古清风沉默伫立,如同亘古存在于此的磐石,眼神深邃如夜,无人能窥探其中翻涌的情绪。爱丽丝和埃德加更是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不敢打扰这份沉重而珍贵的寂静。
良久,紫夜才转过身,用力挥了挥手,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走了走了,回去了。一百年后再来蹭她……啊不是,来看她。”语气试图轻松,却难掩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一行人沉默地离开了地下圣所,搭乘专用的高速升降梯重返地面,登上返回圣皇宫的皇家专列。
车厢内异常安静,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默默回味着这短暂却分量极其沉重的一日所经历的种种光怪陆离与温情静谧。
直到飞梭平稳地抵达圣皇宫专用平台,舱门嘶一声滑开,圣城夜晚清冷的空气涌入车厢。
紫夜忽然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脸上又重新挂起了那副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仿佛要将刚才的沉郁一扫而空,大声宣布道:
“好了!伤感时间结束!为了弥补我今天受到的经济和精神双重打击!我决定今晚通宵鏖战游戏池!谁也别拦我!爱卿!记得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要准时吃到城东那家‘梦幻泡泡’工坊的限量版舒芙蕾!要刚出炉的!”
古清风:“……”(无言以对) 爱丽丝:“……”(心累到不想说话) 埃德加:“……”(默默开始思考明天需要多早起床去排队)
得,那位熟悉的、热爱撒泼打滚、永远将游戏和零食置于首位的圣皇陛下,又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百年一晤的波澜,似乎最终未能改变圣皇宫日常的核睦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