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震颤,血云蔽空。那道令诸神战栗的狂傲身影,第一次停下了征伐的脚步。仅仅是存在本身,散发的威压便已让神话境强者神魂欲裂。
他是帝剑弑天。一个以杀戮书写传奇,以鲜血祭奠己道的名字。
古清风的“墨衍”剑刺来时,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似要撕裂这永夜的黑暗。然而,剑尖触及神魂的刹那,帝剑弑天感受到的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解脱。
他眼前浮现的,并非一夜屠戮的数十国废墟,也非堆积如山的骸骨……而是一个早已被岁月磨平的、微不足道的馒头。
还有那张,模糊在记忆深处,带着怯怯善意的小脸。
“原来……死亡的滋味,是甜的。”这个荒谬的念头升起,令他自嘲。
随即,他看到了古清风身后那双惊恐的眼睛——清澈,脆弱,盛满了世间的冷眼与恐惧。像极了无数年前,于泥泞中挣扎求存的自己。
但这一次,有人挡在了那双眼睛前面。一个身影,正试图为那片阴影,撑开一寸无雨的天空。
于是,帝剑弑天笑了,嘴角牵起一个苍凉到极致的弧度。
“太阳吗?……罢了。”
他放弃了运转那足以焚尽星海的魔血,放弃了同归于尽的最后疯狂,主动散去护体神力,拥抱那刺入神魂的“墨衍”之光。
这位曾让纪元颤栗的弑天者,最终死于另一轮“太阳”的光辉。而这光芒的源头,竟映照着他用疯狂书写的一生中,那几乎被彻底湮没的、最初的一丝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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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从未善待过他。“魔血病”,那被无知世人称为“一瞬之华”的诅咒,是他与生俱来的原罪。赐予他五十岁前必成神话的绝伦天赋,同时判决他在登临神话之境后爆体而亡的终局。
“一瞬之华……呵。”他曾于无人处冷笑,声音浸透骨髓的冰寒,“世人只见烟花的绚烂,谁又知承载它的躯壳,每时每刻都在燃烧?”
从草根崛起,他看尽世态炎凉。不是他背叛了世界,而是这世界,先在他最孱弱时,一次次对他亮出锋刃。
故而,当他登临神话、体内魔血即将反噬之际,他做出了逆天之举。以撼动寰宇的意志,硬生生剥离半数本源魔血,铸就神器——帝剑·无锋。
为何无锋?
因世间一切有形的锋刃,皆无法斩开这无形却冰冷的世道!无锋,是一种宣言,一种蔑视。他不要“斩断”,他要以绝对的力量,“伐平”这片不公!
他的复仇,是一场盛大的、绝望的献祭。一夜之间,数十国度化为焦土,苍生之血汇成河流,祭奠他那被世界背弃的“道”。这并非胜利的狂欢,而是癫狂到极致的悲歌。
他的强大,更源于令同境胆寒的战斗方式。那是一场场癫狂的意志较量。
曾有神话强者于陨星海围困他。神枪贯胸,对手脸上狞笑刚现,却见帝剑弑天顺着枪杆一步踏前,任由枪尖透背而出。而他那无锋重剑,已带着碾碎星辰的死寂,拍向对方头颅。
“你在怕什么?”他呕着血,却在狂笑,眼神炽亮如癫狂的星辰,“怕死?我可太期待了!”
更令对手绝望的是,无锋剑掠过大地,竟能强行汲取逸散生机反哺其身。深可见骨的伤口瞬息愈合,而对手的损耗却无法弥补。以伤换命,以战养战,他如同一团无法扑灭的复仇之火,越燃越烈。
“来啊!与我共舞!”他在漫天杀伐中长啸,“你们惜命,可我帝剑弑天,从出生那天起,就在赴死!我的葬礼,岂能没有陪葬?!”
无人敢真正撄其锋芒。因为他们惧怕的,并非死亡,而是与这个早已拥抱死亡的疯子一同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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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疯狂的极致,在那被憎恨浸透的灵魂深处,真的一丝微光都未曾停留吗?
或许有过。就像村口那个小女孩递来馒头时,那纯净的、不带一丝恐惧的眼神。那光太微弱,转瞬便被黑暗吞没。
这抹早已湮灭的光,却在最后时刻,化为了古清风身后那个少女的身影。当古清风携必死信念刺来那一剑时,帝剑弑天看清了对方眼中那份他曾渴望却从未得到的——“守护”的决心。
“……又是这种光。愚蠢……愚蠢得……令人羡慕。”
电光火石间,他全明白了。杀死古清风,等于亲手掐灭另一个“自己”生命中可能唯一的光。他这充满诅咒的一生,以憎恨开端,难道最终还要沦为夺走他人希望的黑暗吗?
“不……这不是我的道。”
他的道,是“弑天”。而此刻,他欲弑之“天”,正是他自己心中那片吞噬一切的、冰冷的黑暗苍天。
于是,他放弃了所有反击,甚至微微侧身,调整角度,让那柄承载光明信念的“墨衍”,精准地、彻底地刺穿自己的神魂核心。
这不是败北。
这是他主动选择的,最后的“弑天”之举。为他这狂傲、悲惨、肆意燃烧的一生,画上了一个于他而言最圆满的句号。
帝剑弑天的神话,落幕了。
众生同悲,方知我痛。
而我赴死,愿尔等……
得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