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那阵没来由的心悸跟头痛，被艾丽丝温柔的圣光还有甜美的点心给压下去了。
但柳子常心里，那惊鸿一瞥的黑色王座跟莉莉丝这个名字，到底还是烙下了一道没法忽视的印子。
他开始觉得，自己丢掉的，恐怕不只是一段过去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直把自己闷在实验室里的薇薇安总算出来了。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要对他的失忆症做什么更深层次的魔法结构分析，需要查些古老的孤本–用一种不给人拒绝余地的态度，把柳子常从宅子里捞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奔着帝国皇家图书馆去了。
跟昨天热热闹闹的茶馆不一样，皇家图书馆是座冷冰冰又严肃的巨石建筑，沉默的杵在王都的学者区。
一脚踏进去，外面的吵闹就被厚重的橡木门彻底关在了外面。
空气里混着古老羊皮纸跟干燥墨水搅和在一起的特别味道，高到看不见顶的书架就像一排排不说话的巨人，守着千百年的知识还有秘闻。
只有偶尔响起的，像叹气一样轻的书页翻动声，才证明这片知识的海洋不是个时间静止的地方。
薇薇安看样子是这儿的常客，甚至说这里是她的地盘之一也不夸张。
她脚步一点没停，像个紫色的影子，带着柳子常熟门熟路的绕过对外开放的公共阅览区，最后在一面刻着帝国历代君王浮雕的，特别宏伟的墙前面停下。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没碰墙，而是用一个奇怪的节奏在空气里凌空点了几下，同时，一串听不懂的古怪音节从她嘴里冒了出来，那语言听着不像是这个世界的。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墙上那些君王浮雕的眼睛猛的亮起刺眼的白光，整面巨石墙开始没声音的往里挪，一个黑洞洞，转着魔力光晕的通道就这么打开了。
刚一踏进去，那股冲过来的魔力洪流差点让柳子常窒息。
这里的魔力浓得跟实体似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把液体的星光吸进了肺里，皮肤上甚至能感到小小的电弧在跳。
空气里，除了旧羊皮纸的陈腐味，还夹着一股子类似下雨后臭氧的那种，原始魔力的味道。
眼前一下开阔了，这是个天花板高得看不见的圆形空间，一排排看不到头的书架跟通天柱似的，盘旋着往上，最后消失在被魔法光笼罩的顶上。
无数典籍跟卷轴安静的躺着，各自发着有强有弱，五颜六色的魔法光，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把整个书库照得跟做梦似的。
“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薇薇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随时能引爆实验室的危险品。她纤长的手指随便的指了指一卷被黑漆漆的锁链捆着，不停冒着不祥黑气的悬浮卷轴。
“更不要手贱去碰那些加了强力封印的玩意儿。如果你不想被变成一株只会尖叫的曼德拉草，下半辈子被炼金术士切片研究的话。”
薇薇安冷冷的丢下一句警告，就自顾自的从一个浮在半空的水晶书架上拿了本砖头一样厚的魔法书，坐到旁边的长桌前，很快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研究世界里。
她戴上了一副特制的水晶单片眼镜，深紫色的眼睛里闪着专注跟探究的光，好像柳子常的失忆症，不过是她一堆研究课题里，一个比较有意思，也挺有挑战性的项目罢了。
柳子常没劲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一看就很危险的书架，最后把目光放到了角落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那里的卷轴上没有闪来闪去的魔法符文，看着只是一些普通的历史记录。
他随手抽出一卷落满灰的羊皮纸卷轴，慢慢的展开。
卷轴上用优雅的通用语跟一种他看不懂的，跟藤蔓一样弯弯曲曲的文字，记着一段关于月语森林的精灵族历史。
随便翻了翻，他被一幅很漂亮的插画吸引了目光。
画里，一个长着月光一样银色长发，长得绝美却冷若冰霜的精灵女的，孤高的站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眼神里全是哀伤跟沉重的责任。
插画旁边的文字写着：月神殿的首席祭司，高贵的赛琳娜公主，她被守护家族的古老诅咒绑住了，一个人背负着整个族群的黄昏...
“赛琳娜...”
柳子常嘴巴不受控制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就这一下，昨天那种被雷劈的感觉又来了！！！但这次，不是那种霸道跟黑暗，而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耳朵边上，好像响起来一阵又远又悲伤的歌声，歌声里全是数不尽的孤独跟压抑。
眼前，一片银白色森林的幻象闪了过去，月光跟水银似的洒满大地，每一片树叶都像在哭。
一股说不出的，很深的难过涌上他心头，让他憋得差点喘不上气。
但就在这股难过到顶的时候，幻象又猛的一变！
那悲伤的歌声里，多了一股暖和又坚定的力量，银色的森林又活了过来，无穷无尽的伤心最后变成了一种解脱了的，松了口气一样的开心。
这股强烈的情感冲击直接让他大脑宕机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手指还摸着卷轴上那个银发女人的画像，半天回不过神。
“你在发什么呆？难道一本干巴巴的历史传记比高阶塑能法术的结构图还有吸引力？”
薇薇安冰冷的声音，像一盆凉水，把他从发呆里叫醒。
他回过头，看见薇薇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他身后了。
她皱着眉，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卷轴上，那副水晶单片眼镜后面的紫色眼睛里，闪过一丝藏得很好的探究。
“这些精灵族的破事，除了多愁善感跟一些没屁用的诗歌，啥都没有。对你的记忆恢复一点帮助都没有，只会浪费你本来就不多的脑容量。”
薇薇安嘴上批得一点不留情面，手上的动作倒挺快。
她很自然的从柳子常手里拿过那卷精灵史，看都不看，就精准的把它塞回了书架原来的位置，好像只是在收拾一件碍事的杂物。
“跟我来，看点有用的东西。”
她也不管柳子常同不同意，拉住他的手腕，就把他拽到了另一边的书架前。
“异位面魔物图鉴，第三版增修。至少能让你在下次遇到危险时，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吃掉的。”
她把一本画着各种狰狞魔物的巨大图鉴塞进柳子常怀里，就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戴上眼镜，继续研究那本厚厚的魔法书。
她看着像是又专心回去了，但握着羽毛笔的指节，却因为太用力有点发白。
柳子常抱着那本沉甸甸的图鉴，冰凉的封面让他乱七八糟的脑子稍微冷静了点。
他低头看着图鉴上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脑子里却控制不住的，一遍遍的响着那段又远又悲伤的歌声，还有那片月光下的银色森林。
霸道的魔王，莉莉丝。
孤高的精灵公主，赛琳娜。
一个接一个的陌生名字，一段接一段的模糊传说，都像丢进湖里的石头，在他心里砸开一圈圈波纹。
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些所谓的“故事”跟“传闻”，不光是故事那么简单。它们好像都是自己忘了的过去里，一块块很重要的拼图。
就是现在，他手里捏着这些零散的碎片，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把它们拼成一个完整的，属于他自己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