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家图书馆回来的两天，柳子常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霸道的魔王莉莉丝，孤高的精灵赛琳娜。
两个完全不同的影子，像两颗丢进心里的石头，那圈涟漪老半天也没平下去。他越是想用力的抓住那些记忆碎片，它们溜走的就越快，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难受。
艾丽丝把他所有的反常都看在眼里。她没多问，只是用她那种细致到骨子里的温柔，把他包的更紧了。
“子常君，一直待在宅邸里会很闷的。”
她在一个太阳很好的下午，微笑的邀请他。
“今晚康斯坦丁公爵家有一场私人沙龙，能被邀请的都是帝国真正的上层人物。我想带您去见识一下，这对您以后融入这个世界，会有很大帮助。”
她的理由很正当，那双蓝眼睛里的关心也是真的，让人没法拒绝。柳子常知道，她只是想让他散散心，就点了头。
康斯坦丁公爵的府邸奢侈的不行，水晶吊灯洒下的光像碎星星，亮到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上，印着一个个穿着华丽的宾客。
空气里飘着优雅的竖琴音乐，还混着顶级红酒的醇香跟女士们身上名贵的香水味。
艾丽丝一出现，马上就成了全场的中心。
作为大陆上大名鼎鼎的圣女，数不清的贵族跟名流都主动过来跟她问好，说话一个比一个恭敬，姿态谦卑的很。
而艾丽丝只是维持着她那挑不出错的微笑，优雅的一一回应，同时，她一直亲昵的挽着柳子常的胳膊，像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个男人对她很特别。
柳子常见过菲奥娜那种直接宣布主权的，也体验过薇薇安那种冷冰冰的学术占有，但艾丽丝的方式，绝对是最高明，也最让人顶不住的。
她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她让柳子常在享受着这份虚荣的时候，也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她有多依赖。
为了躲开那些没完没了的应酬，艾丽丝带着柳子常去了一个比较安静的露台角落。这里放着精致的茶点，可以看见公爵府灯火通明的后花园。
柳子常刚松了口气，旁边沙发上几个贵妇人的聊天声就飘了过来。她们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在安静的角落里听的特别清楚。
“...说起来，卡斯蒂利亚家的小姐，可真是个传奇人物。”
一个戴着珍珠项链的夫人感叹说。
“谁说不是呢？想当初，老家主突然病倒，家族的生意差点被那几个阴险的对手给吞了。”
“谁能想到，这位平时不怎么露面的莉安娜小姐，竟然一个人把局面给扳了回来，只用了短短三个月，不但稳住了，还反过来坑了对手一把。”
另一个贵妇人接着说，语气里全是佩服。
“我听说，她当时是得到了一位神秘恩人的指点。那位恩人的商业手段，简直听都没听过，可每一招都特别狠。莉安娜小姐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过，卡斯蒂利亚家族永远记得那位恩人的帮助。”
“莉安娜...”，“神秘恩人...”
这两个词钻进耳朵里时，柳子常的身体猛的一僵。
跟前两次那种霸道或是悲伤的剧烈冲击不一样，这一次，他脑子里没出现任何具体的画面。反倒是一种说不出的，像暖流一样的感觉。
好像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绷紧的神经。
他的眼前，恍惚间出现一个温婉又有智慧的女人侧影。
她好像正坐在堆满账本的书房里，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她微微皱着眉，像是在想什么难题。然后，她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回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安心又温暖的笑。
那个笑容里，没有艾丽丝那种圣洁表面下的偏执，没有菲奥娜那种火热里的直接，也没有薇薇安那种冰冷里的别扭。
那是一种纯粹的，充满了信任跟依赖的，能把所有疲惫都融化掉的温暖。
柳子常的心，在那一刻，好像找到了一个能停靠的港湾，所有的迷茫跟不安，都被那个模糊的笑容安抚了。
“子常君？”
艾丽丝的声音像一根最细的针，准准的刺破了他的幻想。
他回过神，发现艾丽丝正关心的看着自己。
她的脸上还是那副完美的温柔微笑，但柳子常没看到，在她垂下的眼皮后面，那双蓝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比冬天冰块还冷的光。
“您的脸色又不太好了，”艾丽丝伸出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轻轻的盖上他的手背，一股柔和的，让人心安的魔力悄悄的渗了进去，冲刷着他脑子里刚冒出来的那点暖意。
“是不是这里的气氛让您觉得累了？”
那股魔力像最听话的仆人，飞快的把那温暖的笑容，那安心的感觉，都推到了意识深处，用一层软软的东西把它们隔开了。
艾丽丝顺势挽住他的胳膊，亲昵的靠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您看，那边那位是海因里希公爵夫人，她裙摆上镶的宝石，是来自精灵森林深处的星光石。据说，每一颗都封存了一缕真正的星光，非常少见。我们过去看看，好吗？”
她的声音又甜又勾人，转话题转的非常自然，好像他刚才的发呆，真的只是因为觉得无聊。
“...好。”柳子常被那股柔和的魔力安抚着，稀里糊涂的点点头。
他被艾丽丝拉着，走向那位珠光宝气的公爵夫人。他的注意力被那颗在灯光下闪着奇怪光芒的宝石吸引了，脑子里关于莉安娜和那个温暖笑容的念头，又变得模糊起来。
但是，那种被人完全信任，完全依赖的感觉，却像一粒种子，落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霸道，孤高，温婉...
一个又一个跟他有关的传说，一个又一个跟他有很深纠葛的女人。
他开始隐约觉得，自己丢掉的记忆，也许不是单一的一段过去，而是一个由数不清的精彩故事交织成的，一个无比广阔的世界。
而他自己，就站在这所有故事的中心。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