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底下全是小动作的贵族沙龙结束后,柳子常发现,他越来越在意那些绕着他冒出来的所谓传说。
魔王莉莉丝的霸道,精灵赛琳娜的孤高,还有那个商业大小姐莉安娜的温婉...每一个名字都像把钥匙,想捅开他脑子里那扇生了锈的大门。
不过,第一个用行动把他从这堆念头里揪出来的,永远是菲奥娜。
“勇者大人!发什么呆呢!继续!!!”
院子草坪上,菲奥娜元气满满的喊声把柳子常的魂给叫了回来。她一身方便动的劲装,汗湿了额前的栗色短发,但那双翠绿眼睛比中午的太阳还亮。
柳子常气喘吁吁的拄着木剑,感觉两条胳膊都酸的抬不起来了。自从菲奥娜打着帮他找回勇者体魄的旗号,硬是把他拖进日常训练后,他的每一天都过的充实无比。
“歇...歇会儿...”柳子常摆着手,一屁股坐进旁边的树荫里。
菲奥娜看到他那熊样,撇了撇嘴,但还是走了过来,把一个水囊塞给他,自己也豪爽的坐在他边上。
“真是的,你以前可比这厉害多了。”她咕哝了一句,但语气里没太多责怪,更多的是怀念,“那时候,我们一起打黑风峡谷的狮鹫,你一个人就能...”
她的话说到一半,又自己停了,好像意识到说这些对一个失忆的人没什么用。
她话锋一转,兴致勃勃的讲起了那些她从小听到大的,边境佣兵跟冒险者嘴里的野路子故事。
“...我跟你说,那些老在北境荒原上混饭吃的人,都信一个传说。”菲奥娜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自己就是故事的主角,“那里有个与世隔绝的部族,叫银狼族。他们住在最野的林子里,跟狼一块儿过,每个族人都是天生的猎手!”
她握紧拳头,用力挥了一下,像是在学故事里的人。
“传说几年前,北境荒原跑出来一头叫吞噬者的远古魔兽,帝国正规军都拿它没辙。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银狼族要完蛋的时候,他们的族长,一个叫卡拉的女人,站了出来!”
菲奥娜的语气里全是崇拜跟向往,一点都不带藏的。
“她简直就是一头真母狼!勇猛,矫健,浑身都是野性的力量!但更传奇的是,她不是一个人在打。据说,当时有一个天降之人帮了她。他们一起,用脑子和胆子,最后干掉了那头吓人的魔兽,保住了整个部族!”
卡拉...银狼族...天降之人...
当这几个充满原始力量感的词,顺着菲奥娜激昂的声音钻进柳子常耳朵里,一股说不出来的,剧烈的悸动,从他骨头缝里猛的炸了出来!
这感觉,跟前几次的记忆冲击完全是两码事。
不是被霸道气场震的心慌,不是被孤高哀愁染上的悲伤,也不是被温柔一笑给安慰到。
那是一股...好像睡死在血脉最深处的野性本能,被一下喊醒的冲动!
柳子常的呼吸一下就粗重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狂飙,血都跟烧开了似的在血管里冲。
他眼前,闪过一堆破碎飞快的画面。
无边无际,在风里起伏的草原,矫健的身影在林子里像鬼影一样乱窜,还有那锐利的眼神在黑夜里盯死远处的猎物。
耳朵边,好像响起了嘹亮又苍凉的狼嚎,风刮过耳边的呼啸声,还有自己跟着风一起跑的时候,心脏跟打鼓一样的巨响。
一种强烈的,想挣开所有链子,跑回荒野的归属感,一种对纯粹力量的渴望,一下就把他整个人给淹没了!
他下意识的攥紧拳头,身体往前倾,眼神变得锐利又充满侵略性。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和迷茫的青年,而是一头随时准备扑上去的,被吵醒的野兽。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像风一样的声音,在他边上响起来。
“菲奥娜殿下,您不该给子常君讲这些太刺激的故事,他的身体还没好全呢。”
柳子常猛的一转头,看见艾丽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旁边。她脸上还是那副圣洁又完美的微笑,只是那笑里,好像藏着点不容反驳的责备。
她轻轻走过来,在柳子常面前蹲下身...那双海一样蓝的眼睛,担心的看着他。
“子常君,您的心跳得好快。”
艾丽丝伸出那双干净的不像话的手,轻轻的放在了柳子常的胸口。
一股柔和,温暖,带着安抚力量的圣光,一下从她手心传过来。
那光不像治伤口时那么直接,更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很温柔,却又带着一股没法反抗的劲儿,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刚才还在他身体里乱冲乱撞的野性跟冲动,在这圣光的安抚下,像被驯服的野兽,迅速的平息,沉寂了下去。
乱冲的血流慢了下来,打鼓的心跳也恢复了正常,脑子里那片狂野的草原跟狼嚎,也好像被浓雾盖住,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他眼里的尖锐褪去,身体也松了下来,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甚至有点虚的青年。
“我...我没事了。”柳子常有点茫然的看着艾丽丝,对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感到莫名其妙。
“那就好。”艾丽丝的笑容更温柔了,她扶着柳子常站起来,又转向菲奥娜,语气还是那么轻柔。
“菲奥娜殿下,我知道您是想让子常君快点好起来,但他的精神还很脆弱,需要的是静养,不是这些...会让他情绪起伏太大的故事。”
菲奥娜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看柳子常确实平静下来了,而且艾丽丝的话也挺有道理,最后只能不甘心的哼了一声,把话憋了回去。
柳子常感受着胸口还留着的那股让人安心的温暖,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艾丽丝的温柔,又一次把他从失控的边上拽了回来,让他感觉特别安全,特别依赖。
可是,在心底里,那个叫卡拉的传说,那份跟风和荒野作伴的自由,那股在血里乱窜的野性力量,却像一簇被硬踩灭的火苗,虽然不烧了,但灰底下,还留着一点烫人的温度,等着下一次被点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