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奥娜脸上那副写着“我是冠军”的得意表情一下就僵住了，她不服气的鼓起脸颊，翠绿的眼眸里重新烧起战意，直勾勾的瞪着薇薇安，好像想用眼神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艾丽丝依旧维持着她那完美的跟圣女般的微笑，只是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红茶杯，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藏的很深的审视跟警惕。
午后的时光，就在这种微妙的对峙气氛里一点点的过去了。
柳子常被菲奥娜那顿力道十足的烤肉撑的结结实实，靠在庭院的躺椅上，困的不行。他能感觉到，整个宅邸的空气都好像被拉紧了。没有早晨的雅致也没有中午的热烈，现在是一种混合了期待好奇还有火药味的古怪宁静。
晚餐的钟声终于敲响，柳子常几乎是立刻从假寐里惊醒。他揉了揉眼睛，跟艾丽丝菲奥娜一起再次走进餐厅。
这一次，厨房的方向安静的出奇。
没有艾丽丝做饭时那流水般好听的厨具协奏曲，更没有菲奥娜上阵时那惊天动地的兵荒马乱。安静的甚至有点诡异，只有一股很淡很奇特的气味，混合着草药跟某种金属被烧焦的味道，若有若无的飘出来。
菲奥娜实在好奇，蹑手蹑脚的凑到厨房门口，探头往里看。下一秒，她就像见了鬼一样猛的缩回头，脸上全是震惊跟迷惑。
“她......她在干什么？炼金吗？”她压低声音，对柳子常跟艾丽丝说。
柳子常也好奇的走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马上明白了菲奥娜的反应。
厨房还是那个厨房，但里头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薇薇安身上穿着一件洁白的类似学者长袍的罩衣，脸上甚至还戴着一副透明的水晶护目镜，深蓝色的长发被一根银色发簪利落的盘在脑后。
她没在灶台前忙活，而是站在一张临时搬进来的实验台旁边。台上没有常见的盘子跟碗，反倒是一排排闪着魔法光辉的玻璃器皿还有精密的黄铜天平，以及几本摊开的写满复杂符文的厚重典籍。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那样子，就像在进行一场关系到世界存亡的精密魔法实验。她用银质的镊子夹着一些闻所未闻的植物叶片，在天平上精确称量到毫克，然后丢进一个正被魔法火焰均匀加热的烧瓶里。她嘴里还念念有词，低声吟诵着控制魔力稳定输出的咒语。
“这是在做饭？”柳子常的脑子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这场景，与其说是做饭，不如说更像在调配某种威力巨大的魔法药剂。
终于，在三个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薇薇安完成了她所有的实验步骤。她摘下护目镜，用一块洁白的布巾擦了擦手，脸上带着一丝完成学术课题后的疲惫跟智力上的优越感。
她端着一个黑色的石板托盘走了出来，步子很稳。跟艾丽丝还有菲奥娜的大阵仗不同，托盘上只放着三样东西，简单甚至显得有些寒酸。
“晚餐。”薇薇安把托盘放在柳子常面前，就说了这两个字。
三个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钉在了托盘上。
第一道菜，是一颗悬浮在玻璃杯半空中的拳头大小的透明水球。水球里头，有几片翠绿的叶子跟一点点金色的粉末在慢慢的转着圈，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第二道菜，放在一个纯黑色的方形石碟上。那是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干硬的黑色饼干，表面光滑，什么装饰都没有。
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盛在一个白瓷碗里。那是一份果冻状的晶莹剔透的凝胶，里头好像封印了一片缩小的星空，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其中慢慢的流动，如梦似幻。
“薇薇安，这......能吃吗？”菲奥娜看着那颗悬浮的水球，小心翼翼的问，生怕它会突然炸了。
“无知。”薇薇安推了推眼镜，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这是食物，是基于严谨的逻辑跟魔法公式，为了最高效的补充能量还有修复精神本源而创造的艺术品。”
她指着那颗悬浮的水球，开始用她那一贯的不容置疑的学者口吻讲解起来。
“前菜：元素谐振之露。我通过魔力共振，将水分子跟晨露草的活性精华进行超频振荡，让它摆脱引力束缚。每一口都能最大限度的清洁味蕾并舒缓因消化粗劣食物而疲惫的肠胃。”她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菲奥娜。
接着，她指向那块黑色的饼干。
“主食：高浓缩精神力补给块。它由黑金麦龙血岩粉末以及十七种固化魔力元素的草药，在恒定的魔力压强下烘焙而成。外形虽然朴素，但里头蕴含的纯粹能量，足以支撑一个法师进行连续十二小时的高强度冥想。对你这种精神力因为记忆损伤而不停逸散的体质，有很好的巩固作用。”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星空果冻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跟紧张。
“甜品：记忆回廊的星屑。我将月光花的花粉跟星辰龙的鳞片粉末溶于精神引导溶液中，做成了这种凝胶。理论上，它能温和的刺激你的海马体...也就是你脑子里负责储存记忆的区域，有百分之十三点七的概率，让你想起一些无害的积极的记忆碎片。”
一番讲解下来，菲奥娜已经是一脸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呆滞表情。
艾丽丝则微笑着开口，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却带着一丝针锋相对的味道：“薇薇安殿下真是博学。不过，这么多没经过临床验证的魔法材料混在一起，直接让子常君吃下去，会不会太冒险了点？他的身体，可经不起任何实验性的尝试呢。”
“我的计算不会出错。”薇薇安高傲的扬起下巴，“这比某些只会用脂肪跟热量堆起来的原始烤肉，或者只会讨好味觉却对精神力恢复没半点帮助的传统菜肴，要有价值多了。”
柳子常看着眼前这位一脸严肃的推销自己学术成果的少女，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
他能感觉到，那份藏在刻薄言语跟复杂术语下面的，笨拙却又无比认真的关心。
他没有再犹豫，拿起了盛着水球的杯子，仰头把那颗悬浮的元素谐振之露吸进嘴里。
一股没法形容的清凉跟甘甜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口腔，就像待在雨后初晴的森林里，所有感官都被洗了一遍似的。午餐的油腻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接着，他拿起那块黑色的饼干，在薇薇安紧张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饼干入口即化，没有想象中的干硬，而是化成一股纯净的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几乎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灌进了一股清泉，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跟敏锐。
最后，他用勺子舀起一勺星空果冻。那梦幻的光点在勺子上流转，他把它送进嘴里。
冰凉顺滑，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当凝胶在嘴里融化时，柳子常的脑海中，毫无征兆的闪过一个极短的画面...一片无垠的纯白色雪原，以及雪原之上，一道模糊又孤高的银色身影。
那画面一闪而过，快到他抓不住任何细节，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寂跟清冷感，却真实的触动了他的心弦。
“怎么样？”薇薇安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
柳子常慢慢放下勺子，抬起头，对上那双藏在镜片后充满探究跟期待的紫色眼眸。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薇薇安，”他认真的说，“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薇薇安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猛的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泛起红晕的耳朵。
“那、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她用一贯的傲慢语气说着，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她现在的心情。
这顿晚餐，就在一种新奇又温馨的气氛里结束了。
这场烹饪大比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输赢。柳子常没有也没法做出评判。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回味着这一整天的感受。艾丽丝的早餐，是无微不至的温柔跟掌控；菲奥娜的午餐，是简单直率的热情跟活力；而薇薇安的晚餐，则是藏在理性跟逻辑下面的别扭关怀。
三份晚餐，三种完全不同的心意，却都指向同一个人。
他看着眼前还在为哪种料理对勇者更好而小声争论的三个少女，忽然觉得，所谓的爱，也许并不是只有一种形态。它能是春天和煦的微风，是夏天炽热的太阳，也可以是秋天夜里安静的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