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带着寒色褪去，黎明的第一缕灰光刺破地平线，给废墟镀上一层惨淡的白。一夜未眠，茜的身体依旧紧绷，侧腹的伤口在简易包扎下传来阵阵钝痛。她靠着一截断墙，看着角落里相拥而眠的三个女孩，呼吸放得很轻。
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破晓的宁静。
整齐划一，绝非嗜血魔那种杂乱的脚步。茜立刻站起，手按在了剑柄上。凛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旁，兜帽下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
五名骑兵勒住马，停在木屋的废墟前。他们身穿统一的黑色铠甲，胸前刻着一个陌生的纹章。为首的男人翻身下马，动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他扫视了一圈狼藉的战场，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木屋角落里的女孩们身上。
“奉大公之命，前来征收血税。”男人开口，腔调平板，“把那三个交出来。”
“血税？”茜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每个村镇都必须上缴的供奉。你们是外地人吧？那就别多管闲事。”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我们没时间浪费。别给自己找麻烦。”
角落里，最大的那个女孩，莉亚，死死捂住两个妹妹的嘴，身体抖得厉害。
“如果我说不呢？”茜向前跨出一步，将女孩们护在身后，“如果我偏要找这个麻烦呢？再说，你他妈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一片废墟，哪还有什么村镇？你们大公的命令就是让你们来刨坟的吗？”
男人嗤笑一声，身后的四名骑兵齐刷刷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金属摩擦的声响在清晨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反抗者，视为大公的敌人。”男人慢条斯理地宣告，“你知道下场。”
“我倒想见识一下。”茜的魔力开始涌动，黑红色的气息缠绕上剑身。
“别冲动。”凛突然开口，一只手按住了茜准备拔剑的手腕。她的力道不大，却让茜的动作停滞了。
“放手！”茜低吼。
“在这里和他们打起来，然后呢？”凛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对着那个领头的男人，“引来更多的士兵？还是引来昨晚那样的怪物？对我们，对她们，都没有好处。”
“而且你昨天也想把她们当小点心呀。”茜的脸刷一下红了，像个被训斥的小孩。
“我当然不会交出她们。”凛松开茜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站到男人面前，“她们不在这里。”
男人皱起眉：“你当我瞎了？”
“我是说，你要的‘血税’，她们给不了。”凛说着，转身走到木屋的一角，撬开一块松动的地板，从下面拎出一个布袋。袋子不大，却沉甸甸的。她将袋子扔到男人脚下，几个圆滚滚的血袋滚了出来，在晨光下呈现出暗红色。
“这是……”男人愣住了。
“高品质的血液，足够你们交差了。”凛的口吻平淡，“带走这个，忘了你见过她们。这是最简单的选择。”
男人的脸上闪过贪婪。他弯腰捡起一个血袋，掂了掂，又凑近闻了闻。他身后的士兵们也面面相觑。
“算你识相。”男人把血袋收好，重新跨上马，“记住，大公的领地，有大公的规矩。”
说完，他不再多看一眼，带着手下调转马头，迅速离去。
“得亏是昨天没喝。”凛把地板重新盖好，“我猜到了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好在这些杂兵吸血鬼分辨不出真正高品质还是低品质的血。”
茜沉默了。这个女人的心思缜密得让她不快。
“谢谢你们……”角落里，莉亚终于敢开口，她把两个妹妹护在身后，对着两人深深鞠躬，“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们。”
她的两个妹妹，蒂亚和提亚，也跟着小声地道谢。
“你们叫什么名字？”凛问。
“我叫莉亚，这是我妹妹蒂亚和提亚。”
“你们的父母呢？”茜问，她的态度比凛要生硬许多。
莉亚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低声说：“他们……响应征兵，去了军队，成了……成了吸血鬼战士。”
茜的动作停住了。
“我们一直躲在这里，靠着父母留下的食物过活。村子里其他的人……前几次收税的时候，都被带走了。”莉亚的声音越来越小。
“带走？”茜追问，“带去哪里了？”
“不知道……他们只说是去大公的城堡，之后就再也没人回来过。”
茜的胸口一阵烦闷。她这次的任务，就是率领两千人的吸血鬼部队，前来北部边境清剿愈发猖獗的嗜血魔，同时调查边境人口大量失踪的事件。
结果，简直是一场灾难。
“我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茜的声音沙哑，“我的部队……我的两千士兵，一到边境就遭遇了血荒。这里的人口失踪比报告里严重百倍，我们根本找不到补给。然后……我们遭遇了嗜血魔的埋伏。”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愿意回忆那个场景。
“全军覆没。只有我活了下来。”
莉亚三姐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这次的嗜血魔和以往完全不同，它们更强，更有组织性，简直不像是没有理智的怪物。”茜的拳头在身侧收紧，“再放任下去，王都都会有危险。”
“我这几天也调查了一些事。”凛接过了话头，“附近所有村落和小镇失踪的人，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大公的府邸。”
“那个收税官口中的大公？”茜问。
“对。”凛点头，“他的城堡现在戒备森严，任何人都无法靠近。硬闯是下下策。”
“那我们怎么办？”莉亚怯生生地问，“他们下次还会来的。”
茜和凛对视了一眼。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凛做出了判断，“目标太大，而且迟早会被发现。”
“我同意。”茜难得没有反驳，“必须主动出击。我要去那个大公的城堡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硬闯不行。”凛提醒她。
“我没说要硬闯。”茜不耐烦地回敬，“但我们总得靠近那里。一直躲在这里，什么情报都得不到。”
“有一个地方。”凛似乎早就想好了计划，“离大公城堡不远，有一座自由贸易城镇，叫境河城。那里三教九流汇集，是最好的信息来源地。我们可以先去那里落脚，再从长计议。”
“带上她们？”茜看向那三个女孩。
“不然呢？留她们在这里等死？”凛反问。
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昨晚的并肩作战，以及之后凛的献血，已经在两人之间建立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她无法坐视这几个孩子被带走，现在也同样舍不得抛弃她们。
“好吧。”茜最终开口，“就去境河城。莉亚，你认识路吗？”
莉亚用力点头：“我认识！爸爸带我去过一次！”
“那就好。”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这里不安全了。”
简单的收拾之后，废墟很快被抛在了身后。凛依旧走在最前头，步伐沉稳，看不出半点情绪。茜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侧——莉亚正紧紧牵着两个妹妹，三张小脸上写满了不安与依赖。茜不耐地“啧”了一声，却还是下意识地调整了站位，将她们更彻底地护在自己和凛之间。晨光穿过稀疏的林木，将五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指向那座名为境河城的、充满未知的自由城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