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温暖的黑暗中撕扯、沉沦。
金碧辉煌的王都,父亲骄傲的笑容,第一次握住长剑的冰冷触感……画面温暖而遥远。
下一瞬,便是焚尽一切的邪术烈焰,是无数嗜血魔的哀嚎。
军功、赞誉、帝国最年轻的将军。
“只要我们够强,来多少杀多少。”她曾对戴蒙如此说道,意气风发。
然而,所有荣光最终都消散在嗜血魔的突袭里。
两千精锐的枯骨,还有那一声声绝望的呼喊。
“逃兵……”
这个词狠狠刺入脑海。
茜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额发。
入目是陌生又熟悉的雕花天花板,刻画着“大转化”时代的场景。身下是柔软得不像话的床铺。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被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棉质睡衣,伤口传来的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酥麻的痒。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凛就坐在窗边,背对着她,身影被阳光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醒了?”
凛的声音没有波澜,她转过椅子,手中托盘上放着几块精致的糕点,还有一个盛满鲜红液体的水晶杯。
“戴蒙准备的,人类甜点和……新鲜血液。”
茜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腹中升起一股灼热的饥饿感。
她已经太久没有闻到过如此纯净的血腥味了。
她没有道谢,沉默地接过托盘,先是小口抿了一下杯中的液体。
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暖流滑入喉咙,瞬间抚平了身体的干渴与灵魂深处的疲惫。
她动作一顿,这才开始小口吃着糕点,试图用甜腻的味道压下那股源自血脉的渴望。
“如果不够,”凛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的也可以。”
茜咀嚼的动作僵住了,她猛地抬头。
凛正平静地凝视着她,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眸在晨光下,像两块毫无瑕疵的宝石。
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伸出了自己白皙的左手手腕,将其递到了茜的面前。
唰——!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茜的脸颊,从脸庞烧到耳根,烫得惊人。
“谁……谁要喝你的血了!神经病!”
她几乎是低吼出声,猛地将头扭向一边,藏在宽大睡衣袖子里的手却死死攥紧。
这个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敲门声响起。
“茜,你醒了吗?”
戴蒙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正在扑腾的茜,以及凛面无表情、却将手腕停在半空的诡异姿势。
他愣了一瞬,随即眼底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精神’很足。”
茜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把手里的水晶杯捏碎。
戴蒙玩世不恭的表情迅速敛去,转为严肃。
“说正事,我有紧急情况要和你们商量。”
他将境河城如今的困境和盘托出。
大公的私兵在城内作威作福,却对城外虎视眈眈的嗜血魔置若罔闻,王都派遣的军团全军覆没,种种迹象都让他怀疑,大公与嗜血魔的突然猖獗脱不了干系。
“他不是隔岸观火,”凛的声音锐利而清冷,“他是养寇自重。等境河城被耗空,他就会趁虚而入,把城池纳入他的手中。”
“问题是,我们没有证据,不知道他的底牌,更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戴蒙的眉头紧锁。
“也许,可以直接问问。”
凛突然开口,她的视线没有落在两人身上,而是飘向了房间角落里一处挂着厚重帷幕的阴影。
“有只老鼠,从我们开口时,就一直在听。”
此言一出,戴蒙和茜的脸色瞬间变了。
还没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凛的身体就仿佛融化在了空气里。
没有残影,没有声音。
下一秒,帷幕后传来骨头错位的闷响和一声被强行压抑的痛呼。
凛的身影再次出现,手里拖着一个身穿黑色皮甲的瘦小男人,像丢垃圾一样将他扔在地板上。
那人胸口别着一枚琥珀色的徽章,看来是琥珀级别的强者。
“大公的密探!”戴蒙的眼神变得极其危险。
那名盗贼还想挣扎,嘴里含糊不清地威胁:“你们敢动我……大公不会放过……”
他的话没能说完。
凛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悬停在他的额头上方。
那盗贼的瞳孔却骤然缩成了针尖,脸上流露出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他开始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说。”
凛只吐出一个字。
那盗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涕泪横流地将一切都倒了出来:“大公的眼线遍布城主府……他抓了很多平民,人类和吸血鬼都有……都关在大公府的地下……他、他好像在用那些人做什么实验……”
这个信息让戴蒙和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抓捕平民做实验?这已经不是权力斗争,而是彻头彻尾的疯狂!
“他真是胆大包天!”戴蒙一拳砸在桌上,骨节发白,“我绝不能让他毁了这座城!”
“硬闯大公府是下策。”茜迅速恢复了将领的冷静,“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先把他安插在城防巡逻队里的头目拔掉,撬开他的嘴,拿到更具体的证据。”
计划迅速拟定。
透过城主府的窗户,境河城的全貌一览无余。
即便在战时,这座北境最大的贸易都市依旧维持着独特的秩序,人类与吸血鬼混居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虽然行色匆匆,却并未崩溃。
冒险者工会旁巨大的升降台连接着城市的地下,是新转化的低阶吸血鬼们栖身的“夜栖区”。
他们无法承受阳光,却能通过完成任务或献上材料,在城市中心的升阶祭坛提升血脉,期望有朝一日能行走在阳光下。
这是吸血鬼城市独特的社会结构,也是戴蒙拼死也要守护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队身穿黑甲的士兵耀武扬威地从主干道走过。
为首的军官身材高大,满脸横肉,正一脚踹开挡路的平民货摊,引来一片惊呼。
“就是他,”戴蒙的声音冷得掉渣,“瓦莱琉斯,大公最忠心的一条狗。”
凛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那个名为瓦莱琉斯的军官身上。
她的手,无声地按住了腰间那柄巨大镰刀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