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那股混杂着腐烂与血腥的恶臭愈发浓烈，几乎要凝成实质，刺入鼻腔。茜用手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条密道远比想象的更长，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颗发出惨白光芒的晶石，将三人的影子拖拽得忽长忽短。
“这里有轨道。”戴蒙的声音在寂静的隧道里显得格外沉闷。
两条平行的金属轨道从黑暗中延伸而来，消失在更深邃的黑暗里。轨道的尽头，静静地停着一列造型怪异的列车。车身由黑色的金属打造，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管线，某些接口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血能列车……”戴蒙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是王都工程院几十年前的构想，通过提纯的血能驱动，为庞大的地下网络提供高速运输。但因为成本高到离谱，那些贵族老爷们否决了提案，项目早就被封存了。大公……他居然在这里把它变成了现实。”
凛没有作声，只是走上前，用手指敲了敲车厢。清脆的金属声回荡，证明这东西并非虚有其表。她拉开车门，径直走了上去。
茜和戴蒙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列车内部没有驾驶员，只有一个刻着复杂符文的控制台。凛只是看了一眼，便伸出手，在控制台的几个节点上轻轻按动。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列车轻微地震动起来，随即平稳地向前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将身后的黑暗远远甩开。
“你连这个都会？”茜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忍不住开口。
“游戏里的载具，操作逻辑都差不多。”凛的回答平静无波。
又是这种听不懂的话。茜撇了撇嘴，把头转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惨白晶石连成一片光带，让她有些眼花。她用余光瞥向凛，那个女人正安静地坐在对面，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前夜那滚烫的呼吸，蛮横的力道，还有那句低沉沙哑的“很好喝”，毫无预兆地冲进脑海。茜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猛地转回头，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中。
车门滑开，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战场的茜和戴蒙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是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实验场。
无数透明的培养槽矗立在溶洞中，里面浸泡着一具具赤裸的身体，有人类，也有吸血鬼。他们的身上插满了管线，连接着各种闪烁着诡异光芒的机器，表情痛苦而扭曲，却还维持着微弱的生命体征。而在实验场的另一侧，嗜血魔的尸体堆积如山，浓郁的血腥味正是从那里传来。一座隐秘的升降梯正从溶洞顶部缓缓降下，将更多嗜血魔的尸块倾倒下来。
“上面就是北境边外的嗜血魔巢穴中央……”戴蒙的声音干涩沙哑，“凛小姐，你之前杀的那些……”
“嗯。”
凛承认得干脆。
大公，不仅用密道运送活人当“材料”，甚至连她清理掉的怪物尸体，都物尽其用，变成了这场邪恶盛宴的养料。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传来两个女人的交谈声。
“亲爱的伊芙琳，别抱怨了。大公虽然是个眼界狭隘的蠢货，但他提供的资金和‘材料’确实充足。”一个带着笑意，声线慵懒而妩媚的女声响起。
“哼，他只关心能不能制造出听话又强大的‘血肉兵器’，”另一个声音则冷硬如冰，“卡米拉，我们收集的血液样本性质已经趋于稳定，没必要再用这些劣质品了。”
“阿拉阿拉，可别这么说。”被称作卡米拉的女人轻笑起来，“每一种血液都有它独特的美。你看，又有新的‘访客’来了，不是吗？”
话音未落，茜和戴蒙已经冲了过去。
溶洞的中央，站着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
一个棕色长卷发，身段妖娆，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微笑，名为卡米拉，既是医生，也是邪术师。
另一个则是棕色直发，神情冷峻的护士伊芙琳，她散发出的气息强大而内敛，是一位等级极高的强者。
“你们这些恶魔！”戴蒙怒不可遏，长剑“夜澜”瞬间出鞘，银色的剑光直指两人，“把无辜的平民当成实验品，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冤枉啊，城主大人。”
卡米拉故作委屈地将一根手指点在红唇上。
“他们都还活着呢，我们只是借用一下他们多余的血液。比起在外面被嗜血魔撕碎，在这里为伟大的科学献身，不是更有价值吗？
她话音未落，脚下的阴影突然暴涨，数十道凝实的黑暗箭头如毒蛇出洞，从四面八方刺向戴蒙！
“血盾！”戴蒙低吼出声，话音未落，一面沸腾着暗红光芒的能量盾已在他身前展开，盾面流淌着鲜血般的纹路。
嗤嗤嗤！
黑暗箭头钉在血盾上，爆开一连串暗色火花，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随即寸寸崩解。
“那就请你们也成为我收藏品的一部分吧。”
卡米拉指尖轻佻一勾，脚下那片翻涌的阴影便活了过来，如粘稠的墨汁般升腾汇聚，化作一团微微搏动的不祥流体，飘向伊芙琳。
“如意。”伊芙琳冷冷吐出两个字。
那团流体一接触她的掌心，便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错响中，瞬间拉长、固化，变成一柄斧刃上布满倒钩与邪恶纹路的巨大黑斧。
下一瞬，伊芙琳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茜只觉眼前一花，夹杂着死亡气息的狂风已扑面而来！
巨大的斧刃，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铛——！！！
刺耳的轰鸣几乎要撕裂耳膜。茜仓促间横剑格挡，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巨力顺着剑身疯狂涌入手臂，虎口瞬间撕裂，骨骼仿佛都在呻吟。她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倒飞而出，狠狠砸在坚硬的溶洞岩壁上，喉头一甜。
好强的力量！这个女人，绝对等级不低！
“茜！”戴蒙惊呼，剑锋一转便要上前支援。
但伊芙琳手中的黑斧已然再度液化，如毒蛇般伸展，化作一条遍布倒钩的漆黑长鞭，鞭梢划出刁钻的弧度，直取戴蒙的脖颈。戴蒙狼狈地向后翻滚，冰冷的鞭风贴着他的鼻尖扫过。
漆黑的长鞭一击落空，却毫不停滞，鞭身在半空中急速收缩、重组，转瞬间化为一颗布满尖刺的流星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砸向戴蒙刚才翻滚的位置！
轰！
碎石爆射，地面被砸出一个恐怖的深坑。
戴蒙和刚稳住身形的茜被迫再次后退，两人背靠着背，竟被伊芙琳一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而另一边，卡米拉正巧笑嫣然地抬着手，一道道黑暗箭头不断从阴影中钻出，封死他们所有的闪避空间。
茜咬紧牙关，体内濒临干涸的血液开始沸腾。再这样下去，两人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长剑高举，黑红色的腐败魔力疯狂汇聚，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腐败之……”
就在那毁灭性的魔力即将脱手的前一秒。
一道漆黑的影子，没有带起一丝风，没有发出一毫声响，幽灵般从她身侧一闪而过。
是凛。
她从战斗开始就一直站在原地，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动了。
正在远程操控黑暗箭头的卡米拉，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一股极致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让她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她惊骇欲绝地猛然回头，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毫无感情的眸子。那张脸近在咫尺，兜帽的阴影都无法掩盖那份极致的冰冷。
凛只是抬起手，并起手指，用手刀的侧面，像是在打一个随意的招呼。
轻轻地，切在了卡米拉纤细的后颈上。
咚。
一声轻响。
卡米拉的眼睛瞬间失去神采，身体软绵绵地向前倒去，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正在与茜和戴蒙缠斗的伊芙琳，手中的“如意”突然发出一阵不稳定的嘶鸣，随即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僵直。
就是现在！
“腐败之刀！”
茜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积蓄的魔力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黑红剑光，精准地斩在伊芙琳的肩胛骨上！
“银月斩！”
戴蒙的剑光紧随其后，清冷的银色剑弧划过，封死了伊芙琳所有的退路。
噗嗤！
鲜血飞溅，伊芙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武器消失的右臂被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
茜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魔力奔涌而阵阵刺痛。她看着地上晕倒的卡米拉，和被戴蒙用剑抵住喉咙、满脸不甘的伊芙琳，再转头看向凛。
凛收回手，像只是掸去了一粒不存在的灰尘。
她又退回了阴影里，安静得好像刚才那个一击定乾坤、终结了整场战斗的人，根本不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