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顶层的临时实验室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药剂的清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里被改造得井井有条，各种茜从未见过的玻璃器皿和闪烁着微光的符文仪器摆满了长桌。
卡米拉换回了她的白大褂，靠在实验台边，姿态优雅得像是在主持一场学术沙龙，而非交代足以颠覆战局的秘密。伊芙琳则像一座沉默的雕像，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那双红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戴蒙神情严肃地坐在主位。
茜则双臂抱胸，站在离凛不远不近的地方。她的目光锐利，像巡视领地的鹰，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卡米拉身上，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飘向身侧那道安静得过分的漆黑身影。
“大公是个没有想象力的客户。”
卡米拉用一根玻璃棒搅动着烧杯里淡红色的液体，声音慵懒，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只想要一把好用的刀，却不知道这块铁，本可以铸成一顶王冠。”
她将烧杯举起，对着光线端详。
“他想要控制嗜血魔，我给了他三种方案。这些，我猜他已经藏了很久，舍不得拿出来用吧。”
“第一种，我称之为‘内乱’。”
卡米拉放下烧杯，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
“嗜血魔的行动准则是对血液的纯粹渴望。我们发现，一种特殊的被归类为‘高阶神经草’的植物，其挥发物能暂时麻痹它们的辨识系统。再配合一种由多种生物血液混合而成的特殊信息素……”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那信息素会模拟出濒死人类最强烈的恐慌信号。两种刺激叠加，足以让它们将身边最接近的‘热源’——也就是它们的同类——误判为最佳的猎物。它们会互相攻击，互相吸食，直到整个族群在自相残杀中崩溃。”
茜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手臂的皮甲里。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北境战场上，那些突然发疯，不分敌我扑向同伴的嗜血魔。
“第二种，‘诱饵’。”
卡米拉似乎很享受茜脸上那份压抑的震惊。
“这个更简单。我们从数千份血液样本中提纯出一种独特的挥发性酯类化合物。它在空气中扩散时，能精准模拟高阶吸血鬼血液最甜美的香气。对那些怪物而言，这比普通人类的血更具吸引力，是无法抗拒的盛宴信号。只要一小瓶，就能把方圆十里内的所有嗜血魔，都引到你指定的任何地方。”
戴蒙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
这两种手段，无论是哪一种，用在战场上都足以改变一切。大公手握着这样的王牌，却眼睁睁看着境河城外的防线被一点点蚕食。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至于第三种……”卡米拉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我想，这是你们最感兴趣的。”
她从实验台下取出一个金属匣子，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几支装满了暗红色液体的试管。
“‘净血’。我们成功解决了嗜血魔血液中的狂暴化血能结晶问题。”
这句话，让茜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这并非炼金术，城主大人，”卡米拉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这是生物化学。我们用一种名为‘寂静之根’的植物粉末对血液进行离心沉淀，再用微量的‘月光苔’提取液中和残余的狂暴因子。我们只是剔除了血液中的‘杂质’——也就是让你们发疯的情绪残渣。”
“虽然提纯后的‘净血’能量会大幅衰减，但它安全，无副作用，足以让任何一个濒临失控的吸血鬼维持最基本的理智。是完美的……军用补给。”
军用补给。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茜的心脏。
如果……如果她的两千部下，在血荒爆发时能有这种东西……
她不敢再想下去，那股钻心的痛楚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这些，都只是大公想要的玩具。”
卡米拉轻描淡写地将那三种足以颠覆世界的研究成果归为一类，她的眼中，终于燃起了真正的、属于疯子的狂热。
“我真正有料的研究之一，也是他渴求的东西，是‘进化’。”
“或者说，是‘升阶’。”
她转过身，启动了墙壁上的一面巨大光幕。
“吸血鬼的血脉，存在一个天然的‘枷锁’，它防止同族相食引发的能量彻底崩溃，这是物种为了延续而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这也是为什么，你们的等级存在上限，强如茜将军，也只能停留在高阶吸血鬼。”
“但嗜血魔，不同。”
“它们已经失去了那个枷锁，变成了纯粹的、只为吞噬而存在的能量聚合体。当一个嗜血魔吞噬另一个，它不仅仅是在进食，更是在掠夺对方的血能核心，并将其据为己有。”
“这个过程，没有上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凛，忽然开口。
“核心的转移效率是多少？吞噬过程中的能量损耗呢？还是说，嗜血魔的身体结构，已经不存在‘排异’这个概念了？”
一连串精准而尖锐的问题，让卡米拉都愣了一下。
她惊异地看向凛，那眼神，不再只是对珍稀样本的好奇，而是棋逢对手的欣赏与兴奋。
“问得好。损耗率大约在30%左右，而且不存在排异。它们的身体就是一团不断壮大的能量漩涡，任何外来的血能都会被同化。”
卡米拉的语气变得激昂。
“只要有足够的‘养料’，理论上，我们可以制造出一个……嗜血魔之神。”
光幕上，一幅三维影像缓缓成型。
那不再是人形，也不再是普通的狂暴嗜血魔。
那是一座由无数扭曲的血肉、虬结的筋腱和狰狞的骨刺堆砌而成的移动山峦。它的体型堪比城楼，表皮上布满了哀嚎扭曲的面孔，那是被它吞噬掉的同类的残骸。
它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胸口一颗巨大、搏动着、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血能核心。
“升阶体三型。”卡米拉的声音充满了骄傲，“力量、速度、再生能力，都是普通嗜血魔的五十倍以上。而且，它能通过核心的共鸣，指挥一整支嗜血魔军团。”
“一个……活着的超级兵。”
茜的呼吸凝滞了。
她看着光幕上那头超出理解范围的怪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
她引以为傲的力量，她身为将军的战术与荣耀，在这头怪物面前，渺小得像个笑话。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一次投向凛。
那个女人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只是兜帽下的目光，死死锁住光幕上的怪物，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茜从未见过的、凝重如山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