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上，由血肉堆砌的移动山峦无声搏动。
那东西的每一次起伏，都让茜的胃里一阵翻搅。
实验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嗡鸣，衬得每个人的呼吸都格外沉重。
“疯子。”
茜的喉咙干得发涩，这两个字几乎是磨出来的。
戴蒙的脸色也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柄的纹路。
“这种东西……一旦被放出来，境河城撑不过一个小时。”他低声说。
“不止。”卡米拉关掉光幕，实验室重归柔和的灯光。她脸上的狂热褪去，又变回那个优雅从容的学者，仿佛刚才展示的不是末日兵器，而是一件平平无奇的艺术品。
“它的核心能无限吸收血能。只要有足够的尸体，它的体型和力量会无止境地增长。境河城只是开胃菜，整个北境，甚至王都，最终都会成为它的养料。”
“你为什么要制造这种怪物？！”茜终于忍不住怒吼。
“我只是个研究员，将军大人。”卡米拉摊开手，一脸无辜，“我只负责提供理论和技术，至于客户想用它来做什么，与我无关。更何况……”
她的目光转向伊芙琳，后者立刻会意，从终端调出另一份数据。
“……它并不完美。”伊芙琳冷冷开口，“‘升阶体三型’的能量转化效率极高，但这也导致它的核心极不稳定。它需要持续不断地吞噬来维持形态，一旦‘进食’中断超过十二个小时，核心就会自我崩溃。”
“而且，”卡米拉接过了话头，指尖轻点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推演的光芒，“如果我是大公，我绝不会放任这么一个不稳定的怪物乱跑。一定会有一个‘遥控器’之类的东西来绝对控制它。一个能发出特定血能波动的信标，我猜。”
戴蒙的眼睛骤然一亮，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一个弱点。”
“两个。”卡米拉竖起两根手指，“让他找不到信标，或者，让怪物饿上十二个小时。当然，我猜你们不会选第二个。”
“信标可能在哪？”茜追问。
“只可能在一个地方。”戴蒙接过了话头，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指挥官的果决，“大公的书房。他最安全、防卫最森严的地方。”
“但这还不够。”
一直沉默的凛，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种最终BOSS，通常都有二阶段。”
“……什么阶段？”茜皱起了眉。
“它的核心是弱点，但肯定有防御机制。”凛的目光扫过卡米拉和伊芙琳，“比如，一层坚固的骨质外壳，或者在核心受损时，会从体内分离出低阶嗜血魔进行护卫。常规的攻击很难在短时间内奏效。”
卡米拉看着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兴奋。
“说对了。核心外部覆盖着记忆金属和生物角质合成的装甲，强度堪比龙鳞。只有持续的高强度能量冲击，才能让它在短时间内过载，从而暴露核心。”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一个人，能正面顶住它的攻击，为其他人创造输出环境。”戴蒙迅速理解了凛话里的战术含义。
“还需要一个人，能爆发出最强的单体攻击，一击摧毁核心。”茜补充道，她的手已经握紧了剑柄。
“我的‘腐败之刀’，可以做到。”
“不行。”凛想也不想地否决了，“你的命不是这么用的。消耗太大，一击过后，你就废了。”
“那也比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强！”茜倔强地反驳，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斩首。”
凛吐出两个字，为这场讨论画上了句号。
“我们五个，直接潜入大公府邸，在他启动那东西之前，解决掉他，拿到信标和所有证据。”
戴蒙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没有时间向王都求援，也不能指望城防军。大公的私兵已经渗透得太深，任何大的调动都会打草惊蛇。”
“我负责把证据整理好，通过秘密渠道送往王都。无论我们成败与否，大公的罪行必须公之于众。”
“潜入路线呢？”茜看向戴蒙。
“地表行不通，大公府邸周围全是他的眼线。”戴蒙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但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他的手指，点在了境河城地下，“夜栖区”的地图上。
“还记得那条血能列车的隧道吗？它有一个废弃的支线，根据旧的城市规划图，出口就在大公府邸的酒窖下方。那里几十年前就被封死了，没人会想得到。”
行动方案就这么定了下来。
五个人，一支临时组建的、成分复杂到诡异的精英小队，将成为决定这座城市命运的关键。
“我需要一些东西。”卡米拉忽然开口，她走到实验台前，拿起几支空的试管，“凛小姐，能借用一点你的血液样本吗？”
茜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人已经挡在凛的面前，像一只护崽的雌狮，眼神凶狠地瞪着卡米拉。
“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将军大人。”卡米拉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我只是想制作几支高效的治疗药剂。毕竟，接下来的战斗，可不允许有人受伤倒下，不是吗？”
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在茜和戴蒙身上扫过。
“她的血，对我们吸血鬼来说，是最好的兴奋剂和恢复剂。”
凛从茜的身后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她紧绷的肩膀。
“可以。”
她平静地应允，然后绕过茜，走到卡米拉面前，主动撩起袖子，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茜看着那截皓腕，看着卡米拉拿出采血针，心底那股无名的火气烧得她胸口发闷。
她猛地别过头，不想再看。
隧道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腐烂与血腥的气味。
五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戴蒙走在最前头，手持一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晶石灯。
凛走在他的身后，步伐沉稳，听不出半点情绪。
茜刻意地走在队尾，与凛隔开了两三步的距离。
她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就在这时，脚下一块松动的石头让她身形一晃。
一只手从身后伸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是凛。
“小心。”
那声音很轻，贴着耳边响起，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颈侧。
茜浑身一僵，像被电流窜过，手臂下意识地就想甩开。
但那只手只是稳稳地扶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
“谢谢……”
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然后迅速抽回手臂，快走两步，超过了凛，紧跟在戴蒙身后。
她不敢回头。
在她身后，那片漆黑的兜帽阴影下，凛的视线正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久久没有移开。
黑暗的隧道尽头，一堵厚重的石墙，挡住了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