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希亚家族的家徽是缠绕着荆棘的黑玫瑰，它被烙印在两头通体漆黑的、翼膜如同夜空的小型飞龙身上。这两头优雅而矫健的生物，正牵引着一辆造型华美的敞篷车，平稳地升入斯卡拉维塔的空中。
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高空的微凉和下方都市传来的、无数生命汇聚成的温暖气息。茜靠在母亲柔软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那份熟悉的馨香，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从战败又凯旋的将军的角度，重新审视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
凛安静地坐在对面，兜帽下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像一台最精密的留影机，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斯卡拉维塔是一座垂直的都市。
巨大的白色高塔穿云而过，那是人类法师们的研究圣地，塔尖闪烁着奥术的光辉。暗色的哥特式尖顶建筑层层叠叠，攀附在山体与浮空的岩石上，属于古老的吸血鬼贵族。两者之间，由无数闪烁着魔法光晕的空中廊桥与轨道连接，搭载着市民的魔能车在其中穿梭不息，构成一张流光溢彩的交通网络。
更下方，是城市的基座。商业区、住宅区、学院区……规划得井井有条。凛甚至能看到一座巨大的圆形竞技场，和一座宏伟的、顶端矗立着巨大十字星的圣光大教堂。
白色的圣洁，红色的热情，黑色与金色的高贵交相辉映。每一寸土地都干净、繁华，充满了秩序的美感。
飞龙拉着的车缓缓降落在一片悬浮于半山的庄园前。黑色的铁艺大门上，盘绕着栩栩如生的荆棘玫瑰。这里就是莉莉希亚家族的宅邸。
车刚停稳，一名身穿黑色轻便奥术法衣、气质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便快步迎了上来。他有一头柔软的灰色短发，和一双盛满笑意的蓝色眼睛。
“茜！”他张开双臂，给了刚下车的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回家，我的宝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爸爸。”茜回抱着父亲，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红走上前，非常自然地在丈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金红色的眼眸里满是柔情。“戴蒙发来的平安信救了你的书房，亲爱的。不然我当时真的准备发动家族的力量，把北境翻个底朝天了。”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宠溺的苦笑。“还好你平安回来了，茜。”他松开女儿，又对一旁的凛温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得走了，夜栖区的魔法师集会还等着我主持。”
红和茜与他吻别，目送他登上另一辆小巧的魔能车，迅速消失在空中交通网里。
莉莉希亚家族的客厅奢华而雅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花海与云海共同翻腾，深红色的天鹅绒沙发柔软得能将人整个吞没。女仆端上了三个盛在高脚水晶杯里的液体，那殷红的色泽与浓郁的香气，让茜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她小口抿着那品质上乘的血液，感受着纯净的能量温和地滋润着身体，这才开口问道：“母亲大人，王都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动向吗？我感觉港口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红优雅地晃动着酒杯，伸出手去揉茜的脑袋，却没有直接回答。她那双金红色的眼眸转向一直沉默的凛，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凛，是叫这个名字吧？作为可爱的客人，你对斯卡拉维塔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
茜微微一怔，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去问凛。
凛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很繁华。而且，我看不到贫民窟。”
“说得好。”红赞许地点了点头，唇角勾起。“斯卡拉维塔的经济体系很健康。任何一个吸血鬼，哪怕是最低阶的，只要有知识或者力量，都能在这里找到体面的工作。最不济也能参军，军饷足够他们过上不错的生活。”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的云海。“而对人类来说，这里更是天堂。王都的中央血库常年高价收购血液，他们只需要定期献出一小部分，就能获得远超外界的财富。”
茜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话语为她勾勒出一个她从未深入思考过的、庞大的社会运转逻辑。她忍不住接口：“所以，边境的人类要么拼命往王都跑，要么就选择参军，接受转化，成为吸血鬼。”
“没错。”红的目光重新落回茜的脸上，“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边境的贵族们，手下几乎没有人类了。他们不仅要独自面对愈发猖獗的嗜血魔，连最基本的血液供给都成了难题。”
“再加上，”红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议会近些年，以各种理由削减了对边境的物资补给。”
“所以，这次边境的贵族们，是以参加‘猎杀庆典’的名义，进行的一次集体发难。”红将杯中血一饮而尽，姿态豪迈。“他们是来向王都的掌权家族们施压，要么要人，要么要补给。”
猎杀庆典，是一种传统的庆典，没有固定的时间，而是会在吸血鬼认为自己对嗜血魔取得大胜利的时候在王都举办。茜和凛在北境的表现通过境河城传遍了全域各地，大家认为这就是那个大胜利的时候了。
客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凛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水晶杯壁上划过。她的脑海里，无数条信息与线索正在飞速地串联、重组。
“不对劲。”她忽然开口。
茜和红的目光同时聚焦在她身上。
“王都对地方的控制力，似乎很弱。”凛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像墨菲斯那样的边境大公，居然能拥有自己的私兵，甚至建立独立的血能列车系统，自己收税，这几乎等同于自治。但王都的中央军团，实力又毋庸置疑地强大。这很矛盾。”
“而且，”凛抬起头，兜帽下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直指核心，“王都的政策，看起来像是在刻意削弱边境的势力。不管是突然的削减补给，还是用优渥的生活虹吸他们的人口。这一切都让边境贵族陷入了极度依赖王都，却又得不到支援的困境。”
“这不像是单纯的中央集权，”凛的声音变得凝重，“更像是在……‘养蛊’。”
“故意制造边境的混乱与虚弱，逼迫他们反抗，或者……等待一个时机，将他们彻底吞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