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庆典的钟声在斯卡拉维塔的上空回荡，悠扬而庄严。
纯白的巨石街道上，平日里行色匆匆的市民们都放慢了脚步。孩子们手里举着印有黑玫瑰家徽的小旗，在空中挥舞，追逐着从圣光大教堂顶端洒下的、由魔法凝成的金色花瓣。空气里弥漫着烤面包的香气、麦酒的甜味和节日的欢欣，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一片盛大的狂欢之中。
然而，这片欢乐的海洋，却被议会大厅厚重的门扉隔绝在外。
大厅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从北境、西境、东境远道而来的边境贵族们，穿着沾染风尘的铠甲，脸上的疲惫与愤怒交织。他们与王都那些衣着光鲜、姿态优雅的世家领主们泾渭分明，争执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的领民都快被嗜血魔杀光了！血库告急，士兵每天都在倒下！你们却还在削减补给！”一个独眼的西境伯爵一拳砸在桌上，咆哮道。
“说得好像我们没有损失一样。”王都的一位侯爵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的蕾丝花边，语气轻蔑，“是你们自己要求自治，现在管不好自己的领地，倒回来向王都要饭了？”
“你——！”
红慵懒地靠在属于莉莉希亚家族的席位上，单手支着下巴，金红色的眼眸半眯着，似乎对眼前这场闹剧毫无兴趣。
她的脑子里，正盘算着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比如，等庆典结束，就该给茜和她那个可爱的小女友订做礼服了。婚礼的场地选在自家的空中花园就不错，视野开阔，还能俯瞰整个斯卡拉维塔。至于宾客名单……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裙摆被轻轻地、极有分寸地捏了一下。
红的眼睫微动，唇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她没有回头，只是端起面前的水晶杯，装作不经意地，用杯壁的反光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片深邃的阴影。
大厅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所有的争吵，在这一刻戛然而生。
一名少女缓步走入。她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长裙，亮银色的短发在厅内魔法灯火的照耀下，如同流动的月光。她的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一双亮银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
她没有佩戴任何象征权力的徽记，但她走过之处，无论是暴怒的边境伯爵，还是傲慢的王都侯爵，都下意识地垂下头，躬身行礼。
议会的至高领袖，开国元勋，执掌王都开国至今，却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大议长——伊兹娜。
“诸位的诉求，我都听到了。”伊兹娜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她走到大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要人，要补给。”她的视线落在那个独眼的西境伯爵身上，“但你们忘了，是你们的祖先，主动放弃了王都的庇护，选择了自治。王都派出的援军，是情分，不是本分。”
“至于补给，”她的目光转向另一位叫嚷得最凶的北境侯爵，“泰内布里家族的墨菲斯，身为北境大公，却暗地做凶残的人体实验，并利用嗜血魔，意图颠覆帝国。我曾将我最看好的将军，帝国最锋利的剑——茜·莉莉希亚，派往北境。她和她的两千精锐，却因为你们内部的腐烂，几乎全军覆没！”
红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那双金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却又很快被一抹骄傲的温柔所取代。
伊兹娜的话，让所有边境贵族都哑口无言。
“但是，”伊兹娜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诱惑，“我并非不愿帮助你们。我甚至可以给你们一个……彻底摆脱困境的机会。”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一团柔和的、纯净的白光在她手中浮现。
“一个进化的机会。”
“我可以让你们，批量地，升阶成为半吸血鬼。”
整个大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贪婪与狂热。
“当然，”伊兹娜收起光芒，声音恢复了冰冷，“这是有代价的。你们必须交出领地的治权与兵权，彻底臣服于王都的管辖。你们将成为帝国的官员，领取俸禄，但不再是封地的君主。”
贵族们脸上狂热的表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挣扎与犹豫。
“不仅如此。”伊兹娜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你们还需要与我一同，面对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因为，深渊之门，即将开启。”
“深渊？”
“那是一个与我们世界相连的异位面，一个由无尽嗜血魔构成的疯狂世界。”伊兹娜的声音，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边境的嗜血魔之所以杀之不尽，就是因为深渊在源源不断地向我们的世界投放怪物。而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入侵。”
全场哗然。
恐惧瞬间压倒了贪婪。有人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有人眼神闪烁，已经开始盘算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懦夫！”
一声清脆的、带着怒意的娇喝，打破了这片混乱。
阴影中，两道身影缓步走出。
茜一身黑红军服，身姿挺拔如松。她胸前那枚血蔷薇勋章，在灯火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凛则安静地站在她的身侧，像一道沉默的、坚不可摧的影子。
“我的部下，没有一个是懦夫！”茜的目光如刀，扫过那些动摇的贵族，“他们为了守护身后的家园，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们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也没有后退一步！”
“而你们，身为贵族，身为领主，在听到真正的威胁时，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逃跑？”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让那些贵族羞愧地低下了头。
“深渊又如何？嗜血魔又如何？”茜向前一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大厅的穹顶。
“它们会流血，就会被杀死！”
“只要我们还站在这里，斯卡拉维塔就永远不会陷落！境河城不会，北境不会，帝国的每一寸土地，都不会！”
她不再是那个会被“逃兵”二字击溃的将军。此刻的她，眼中燃烧着的是浴火重生后的、真正的信念之光。
红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那挺拔的、仿佛能撑起天空的背影，眼眶竟有些湿润。那双金红色的眼眸里，是满溢的、无法言喻的骄傲。
伊兹娜也看着茜，那双古井无波的银色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赞赏的涟漪。
这个女孩，真的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