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们的正式决定传达给了议会。
和与伊兹娜口头承诺的一样，远征军，她们会参加。
但不是作为伊兹娜麾下的军团，而是作为一支独立的、不受指挥的尖刀。
议会的钟声落下余音，斯卡拉维塔的狂欢却刚刚拉开序幕。
贵族们从议会大厅涌出，脸上不再是来时的疲惫与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狂喜与贪婪点燃的、扭曲的亢奋。他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眼神中闪烁着对“升阶”的无限渴望。
很快，议会的信使们便穿梭于王都的各大府邸。他们送来的，是一个个由月光水晶雕琢而成的小瓶，瓶中盛放着淡金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晕。
莉莉希亚家的客厅里，同样的水晶瓶被安静地摆放在红木茶几上。
“这就是‘升阶神药’？”茜拿起那只小瓶，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能感受到瓶中蕴含的、纯净而庞大的能量，那是一种与她体内腐败魔力截然不同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
“议会还真是大方。”红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金红色的眼眸里却不见丝毫喜悦，只有一丝淡淡的嘲弄。
茜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拧开瓶塞。成为半吸血鬼，摆脱对血液的依赖，甚至能掌控更强大的力量……这对任何一个吸血鬼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背。
是凛。
她不知何时走到了茜的身边，摇了摇头。
“别喝。”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决。
“为什么？”茜蹙起眉，“这难道不是……”
“它不对劲。”凛打断了她，那双蓝色的眼眸在这一刻，深邃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我无法解释，但我能感觉到，这东西里面，混杂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天界的意志。”
她的目光转向红，“您也不能喝。”
红看着凛，又看了看自己女儿脸上那份混杂着不解与信赖的神情，忽然笑了。
她将自己面前那瓶神药推到一边，端起了盛放着殷红血液的水晶杯。
“我女儿的小女友都发话了，我当然听她的。”红对茜俏皮地眨了眨眼，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茜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想反驳，却发现凛的手还覆在自己的手背上，那份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
斯卡拉维塔的最底层，是被称为“夜栖区”的庞大地下城。这里终年不见天日，只有镶嵌在岩壁上的晶石散发着永恒的柔光。
深渊远征军的集结地，就在夜栖区一处早已废弃的、被列为禁区的最深层。
当茜和凛抵达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数千名战士。他们来自王都和边境的各个贵族家族，每一个都喝下了“升阶神药”。澎湃的能量在他们体内涌动，让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
伊兹娜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她依旧是一身简约的白裙，亮银色的短发在晶石的光芒下，如同月华流转。
在她的身侧，悬浮着一个少女形态的生物。
它长着一对洁白的羽翼，通体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五官精致得不似凡品，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圣表情。
天界生物。
看到它的瞬间，凛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一股熟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拉住茜的手，将两人一同拽入了旁边的阴影之中。
“别出声。”凛的声音压得很低。
茜还来不及发问，便看到那名天界生物缓缓抬起了双手。
空间，在它面前扭曲、撕裂。
一道猩红色的、仿佛通往地狱最深处的巨大裂隙，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撕扯声中，被硬生生拉开。
浓郁的、混杂着硫磺与腐烂血肉的恶臭，从门的另一侧喷涌而出，伴随着无数嗜血魔疯狂的嘶吼。
深渊之门，开启了。
“为了帝国的荣耀！”
“为了永恒的进化！”
在几名贵族军官的带领下，升阶后的战士们发出一阵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猩红的深渊。
伊兹娜没有动，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一名士兵消失在门后，她才迈开脚步，跟了进去。
“我们也走。”凛低声说。
她牵着茜的手，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踏入了那片未知的世界。
门后的景象，让见惯了北境战场的茜都感到一阵心悸。
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翻滚的、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云层。大地是龟裂的焦土，无数嗜血魔如同地里长出的庄稼，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然而，预想中的惨烈战斗并未发生。
冲在最前方的远征军战士，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战斗力。
一名手持巨斧的战士怒吼一声，斧刃上附着着淡淡的圣光，一记横扫，便将三四头嗜血魔拦腰斩断。那些在北境坚韧无比的怪物，此刻却脆弱得如同干枯的树枝。
一名法师高举法杖，吟唱出的不再是单一的元素魔法，而是混合着神圣能量的复合魔咒。一颗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巨大火球砸入怪物群中，爆开一片净化的光环，瞬间将数十头嗜血魔化为灰烬。
战况，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伊兹娜。
她甚至没有拔出武器，只是缓步走在战场中央。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嗜血魔，她只是随意地抬起一根手指。
一道纤细的、纯金色的神圣光束，从她的指尖射出。
那道光束看似纤弱，却蕴含着无法理解的毁灭性力量。它瞬间洞穿了最前方一头嗜血魔的头颅，去势不减，又接连贯穿了它身后一排、两排、三排……直至视野的尽头。
一条由怪物尸骸铺成的直线，出现在焦黑的大地上。
茜看得目瞪口呆。
“这……”
“太弱了。”凛的声音很冷。
她指的不是伊兹娜，而是那些嗜血魔。
它们空有狰狞的外表，力量、速度、防御力，甚至比不上境河城外那些普通的怪物。它们只是凭借着本能，悍不畏死地冲上来，然后被轻易地收割。
“情况不对。”茜也反应了过来，她看向身旁的凛，“这像一个……陷阱。”
凛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继续跟在队伍的最后方，隐匿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第一层的嗜血魔很快被清剿一空。
那名天界生物再次出现。它悲悯地看了一眼满地的尸骸，然后再次抬起手，撕开了通往下一层的、更加深邃的猩红传送门。
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近乎于割草游戏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远征军的战士们彻底放松了警惕。
最开始的紧张与凝重，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笑谈和彼此之间争抢杀敌数的竞赛。他们甚至给伊兹娜起了一个“黄金闪光”的绰号，每一次看到那道贯穿战场的金色光束，都会爆发出一阵欢呼。
战斗的间隙，他们围坐在篝火旁，擦拭着武器，分享着从王都带来的美酒，谈论着庆典结束后该去哪个酒馆狂欢。
深渊，在他们眼中，不再是威胁，而是一个可以肆意获取战功和荣耀的游乐场。
只有两个人，始终游离在这片虚假的凯歌之外。
在一处被岩石遮蔽的角落里，茜靠着凛的肩膀，看着远处欢声笑语的营地，眉头紧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心慌。”
“也许……”凛看着跳跃的火光，那双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推演的光芒，“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深渊的目的，或许不是入侵。”
凛转过头，看着茜近在咫尺的、写满困惑的脸，一字一句，说出了那个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的猜测。
“它是在……邀请我们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