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希亚家的影音室里，光影在光滑的黑墙上流转，讲述着又一个俗套却动人的爱情故事——公主殿下和她的女仆。
茜蜷在柔软的沙发里，怀里抱着一个天鹅绒的靠枕，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她的注意力，早已飘到了身旁那个正襟危坐的身影上。
凛看得很认真，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映着屏幕上跳跃的光，仿佛真的在试图理解剧中人物为何会因为一句简单的告白而脸红心跳。
这几日的生活，安逸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没有北境战场嗜血魔的嘶吼，没有血能燃烧时喉咙里灼烧的渴望，只有王都午后温暖的阳光，和身边这个人平稳的呼吸。
茜悄悄挪了挪身体，让自己的肩膀，更紧地贴着凛。
凛似乎察觉到了，但没有动，只是依旧专注地看着屏幕。
这份默许让茜的心底泛起一丝甜意。她喜欢这种感觉，不需要言语，就能被安然接纳。
忽然，凛微微侧过头，视线依旧落在屏幕上，但茜能感觉到，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凛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点，一道几乎无法察住的、细如发丝的黑色裂隙一闪而逝。
“深渊那边，还算安分。”凛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茜的心沉了一下。
是了，安逸只是暂时的。在看不见的地方，战争仍在继续。而凛，即便身处这温柔乡，也从未真正放下过警惕。她就像一根绷紧的弦，时刻准备着应对未知的危险。
“我们……出去走走吧。”茜从沙发上坐起身，拍了拍有些发麻的腿，“庆典还没结束，城里应该很热闹。”
她想让凛也感受一下这份属于大家的、王都的烟火气。
凛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王都的街道上人潮涌动，猎杀庆典的狂欢气氛尚未完全褪去。彩带与旗帜在哥特式的尖顶建筑和晶石塔楼间飘扬，空气中弥漫着烤肉、蜜酒和香水的混合气息。
茜换上了一身便服，和凛并肩走在人群中，像两个普通的少女。
只是，那些飘入耳中的议论，却让这份闲适大打折扣。
“听说了吗？那些去深渊的远征军，简直是在度假！里面的嗜血魔跟纸糊的一样，一碰就碎！”一个穿着体面的商人压低声音，对同伴炫耀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可不是嘛。我家那不成器的侄子，喝了‘神药’也跟着去了，昨天还传信回来说，他已经亲手砍了一百个魔物，等回来就要被授予骑士头衔了！”另一人语气里满是羡慕。
“神药……哼，我看是毒药还差不多。”一个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缺挂着华贵勋章的老兵冷哼一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鄙夷，“靠外力得来的力量，终究是沙上之塔。真正的战士，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剑和同袍的后背。”
“嘘……小声点！你想被巡逻队抓走吗？”他身边的同伴连忙拉了他一把。
一对打扮时髦的贵族小姐从茜的身边走过，她们的对话清晰地传来：“伊兹娜大人真是太伟大了，不仅要带领我们走向进化，还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深渊。等远征军凯旋，我们吸血鬼的时代就真正来临了。”
“是啊是啊，到时候，那些边境的乡巴佬贵族，就该乖乖把他们的领地和兵权都交出来了。一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蠢货，怎么配和我们分享王都的荣耀？”
尖锐的、带着优越感的嘲讽，让茜的脚步微微一顿，握着凛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凛反手回握住她，力道不大，却带着安抚人心的沉稳。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茜，走进了旁边一家甜品店。
……
深渊，第五层。
猩红的天空下，大地是一片焦黑的龟裂。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腐肉的气味。
然而，本该是地狱般的战场，此刻却像一场滑稽的闹剧。
“为了荣耀与进化！”一个年轻的边境贵族军官高喊着口号，他身上的甲胄崭新得能映出人影。他挥舞着一把附着着金色光芒的长剑，轻松地将一只扑上来的嗜血魔劈成两半。那怪物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像样的嘶吼，就化作了飞灰。
他身后，喝下“神药”变成半吸血鬼的远征军战士们，如同一群打了兴奋剂的公牛。他们脸上带着狂热的自信，手中的武器闪烁着不属于自己的神圣光辉，砍瓜切菜般地收割着那些异常脆弱的嗜血魔。
战斗？这更像是一场屠杀。
伊兹娜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亮银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她的身后，那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天界生物，散发着柔和而威严的气息。
几天下来，都是如此。
嗜血魔源源不断地涌来，又被轻而易举地消灭。战士们从最初的紧张，到现在的麻木，甚至开始感到一丝无聊。这场远征，比他们想象的要简单太多了。
“是时候，去往下一层了。”天界生物的声音在伊兹娜的脑海中响起。
伊兹娜点了点头。
天界生物抬起手，一道比之前更加璀璨的猩红色裂隙在军队前方缓缓撕开。
“将士们！”伊兹娜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魔神的巢穴就在前方！随我踏平深渊，铸就我族不朽的功勋！”
“噢噢噢——！”
狂热的呼喊声中，战士们争先恐后地涌入传送门。
……
人群的最后方，凛和茜隐匿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跟随着。
当那道猩红的传送门出现时，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在那道门的边缘，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协调的空间波动，一闪而逝，快到仿佛是错觉。
“走吧。”茜催促道。
凛没有多言，拉着茜，一同踏入了那道猩红的裂隙。
穿过门扉的瞬间，天旋地转。
预想中与大部队汇合的场面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几乎能将人冻结的阴冷气息，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的黑暗。
这里不是深渊第六层。
空气中那种粘稠的、带着恶意与绝望的压力，比之前强了十倍不止。
“凛！”茜立刻警觉起来，黑红色的魔力在掌心凝聚。
“不对劲。”凛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将茜护在身后，那柄巨大的蓝黑色镰刀已然握在手中。
嘶——
黑暗中，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同时睁开。
那不再是之前那些脆弱的杂兵。从黑暗中走出的怪物，体型更加庞大，身上覆盖着骨质的甲壳，利爪上闪烁着幽蓝的寒光。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茜在北境遇到的那些精英嗜血魔。
“吼！”
一头怪物咆哮着扑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茜想也不想，一记腐败之刃迎了上去。
铛！
黑红色的剑光与怪物的利爪碰撞，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茜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一阵发麻，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这怪物的力量……
还没等她稳住身形，另一头怪物已经从侧翼无声地袭来。
一道蓝黑色的光影闪过。
凛的镰刀如同一道午夜的月弧，精准地斩断了偷袭者的脖颈。
然而，更多的怪物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凛的目光扫过周围，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她能感觉到，在这片空间的深处，有一股庞大、邪恶、古老的意志正在苏醒。
它被自己身上那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吸引而来。
……
深渊，第六层。
伊兹娜带领着大部队，依旧在进行着那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战士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没有人发现，队伍里少了两个人。
“她们已经抵达‘诱饵’该在的位置了。”天界生物的声音在伊兹娜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满意。
“什么意思？”伊兹娜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个叫凛的半吸血鬼，她的力量很特殊，非常……美味。对魔神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她就是我们此行最好的‘诱饵’。”
天界生物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把她们传送到了魔神沉睡的核心区域。很快，魔神就会被她的力量引诱出来。到那时，我会切断那一层的空间链接，将她们和魔神一同……封印在次元的夹缝里。”
“用她们的牺牲，换取深渊的永久终结。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伊兹娜亮银色的眼眸，瞬间凝固了。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散发着神圣光辉的生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骗了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恐怖。
“我从未说过，这个计划不需要任何牺牲。”天界生物依旧平静，“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小小的牺牲在所难免。”
“牺牲？”
伊兹娜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与愤怒。
她想起了茜在议会上那番激昂的演说，想起了那个女孩眼中不屈的火焰，想起了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却在看向茜时会流露出一丝温柔的蓝色眼眸。
她们是英雄，是帝国的未来，不是可以被随意舍弃的棋子！
“你所谓的伟大目标，”伊兹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属于神话级强者的威压轰然爆发，金色的圣光在她周身燃起，将猩红的天空都映照得一片苍白，“就是建立在谎言和背叛之上吗！”
话音未落，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束，如同天神的裁决之矛，瞬间洞穿了天界生物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