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通往生机的门扉,在茜眼前决绝地闭合。
光明、温度、还有那个人的气息,被一并隔绝。
粘稠的黑暗与刺骨的阴寒,如潮水般重新将一切吞没。
次元的夹缝中,只剩下凛一人。
她转过身,呼吸平稳,似乎刚才那个强硬地将同伴推向安全地带的人不是她。
蓝黑色的巨大镰刀被她单手握着,垂向地面。
硫磺与腐肉混合的恶臭钻入鼻腔,怪物们因失去了一个目标而发出的、更加狂躁的嘶吼在耳边鼓噪。
凛的蓝色眼眸平静地扫过周围。
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眸,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对血肉的贪婪咆哮。
它们是完美的杀戮机器。
可惜,遇到了她。
“吼——!”
一头体型最为壮硕的骨甲怪物,率先打破了短暂的对峙。
它四肢并用,在龟裂的大地上划出一道漆黑的残影,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
那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利爪,足以轻易撕开城墙的钢板。
凛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它。
她的手腕只是随意地向上一抬。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到近乎听不见的“嗤”音,像是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
那柄巨大的镰刀,以一种似乎违背物理法则的轨迹,后发先至,悄无声息地划过怪物的脖颈。
蓝黑色的魔力漩涡在刃口一闪而逝。
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在骨甲怪物那双猩红的、尚未来得及流露出惊愕的眼眸中,世界天旋地转。
它看到的最后景象,是自己那依旧保持着冲锋姿态的无头身体,以及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移动分毫的、纤细的黑色身影。
巨大的头颅滚落在地,腔子里喷涌出的黑血,却在靠近凛周身半米时,被一层无形的力场蒸发殆尽。
一滴也未能沾染到她的衣角。
这血腥的一幕,非但没有震慑住怪物,反而激起了它们更加原始的凶性。
嘶吼声连成一片。
数十头怪物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动了冲锋,黑暗中亮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猩红光点,仿佛地狱洞开,饿鬼横行。
凛终于动了。
她的身影模糊了一瞬,下一刻便已出现在怪物群的正中央。
她像一位优雅的舞者,在那片由利爪与獠牙构成的死亡森林中,跳起了独属于自己的华尔兹。
巨大的镰刀在她手中,轻盈得没有一丝重量。
每一次旋转,都带起一道完美的蓝黑色圆弧。
每一次挥斩,都精准地切开最脆弱的骨缝与甲壳。
铛!铛!嗤——
金铁交鸣与血肉撕裂的声音交织成一曲单方面的屠杀交响乐。
怪物的利爪抓在她的残影上,只带起一串无用的火花。
它们喷吐的腐蚀毒液,甚至无法追上她移动的轨迹。
在这些怪物的感知里,这个黑衣的少女不是一个实体。
她是一道风,一道影子,一道无法捕捉、无法理解的死亡概念。
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蓝色的眼眸里,甚至没有映出这些垂死挣扎的怪物。
她的心神,早已越过这片混乱的战场,牢牢锁定在远方那片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那个庞大的、沉默的、正在苏醒的阴影。
它在观察,在审视,在品尝。
品尝着凛身上那股不属于这个世界、对它而言充满了致命诱惑的力量气息。
终于,那个阴影动了。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地,从那无尽的黑暗中,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由最纯粹的阴影与混沌构成,巨大到足以遮蔽天空。
随着它的抬起,整个次元夹缝都在颤抖。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恶意与绝望,如同实质的重压,轰然降临。
凛停下了手中的舞蹈。
她周围的地面上,已经铺满了被肢解的怪物残骸。
她抬起头,安静地注视着那只缓缓压下的、足以将山脉都碾成粉末的巨手。
她微笑。
“总算愿意出来了。”
她轻声自语。
下一刻,她手中的巨大镰刀化作点点蓝光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更加小巧、更加致命的蓝黑色魔力缠绕的短刀。
凛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原地。
巨手轰然落下,大地崩裂,整个空间都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
然而,手掌之下,空无一物。
高空中,凛的身影悄然浮现。
她像一颗钉子,被钉在了那片混沌的“天空”之上,俯瞰着下方那个庞大的阴影。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
莉莉希亚家的客厅里,茜踉跄着从虚空中跌出,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地毯上。
身后,那扇漆黑的门扉在她回头的前一秒,便彻底闭合,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丽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空气中飘散着母亲身上那熟悉的馨香。
这里是家,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可茜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坠入了无底的冰窟。
“小凛!”
她嘶喊着,不顾一切地扑向刚才门扉消失的位置,双手疯狂地在空气中抓挠着。
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什么都无法触及的虚无。
“开门啊!你给我开门!”
她用拳头捶打着空气,指甲划过昂贵的壁纸,留下一道道绝望的痕迹。
“母亲大人!”
茜像是疯了一样,冲出客厅,在长长的走廊里狂奔。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撞倒了几个昂贵的花瓶。
“妈妈!”
当她冲进那间熟悉的书房时,终于看到了那个让她安心的身影。
红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茶,脸上带着一贯的慵懒笑意。
看到女儿这副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模样,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放下茶杯,一步就来到了茜的面前。
“怎么了?我的小茜。”
“凛……凛她……”茜抓着母亲的手臂,力气大得指节都已发白,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支离破碎,“她为了救我,一个人留在了那边!门关上了!我回不去了!”
红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颤抖的后背。
“别怕,别怕,跟妈妈说,发生了什么。”
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茜终于崩溃了。
她把脸埋在母亲的颈窝,断断续续地,将那场突如其来的传送门异常,和那个恐怖的、只有无尽怪物与黑暗的次元夹缝,全都说了出来。
红静静地听着,那双金红色的眼眸里,慵懒的笑意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我知道了。”
等茜的情绪稍稍平复,红才柔声开口。
她捧起女儿哭得通红的脸,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放心吧,我的小茜。”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个叫凛的孩子,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她不会有事的。”
茜抬起泪眼,看着母亲。
她知道母亲是在安慰自己,但心中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少。
那种地方……即使是那个女人……
……
王都,圣光大厅之外的巨大广场上。
空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一道巨大的金色裂隙凭空出现。
伊兹娜的身影,率先从裂隙中走出。
她的脸色苍白,但那双亮银色的眼眸,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
在她身后,一个个身影被金色的锁链捆缚着,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她从裂隙中拖拽而出。
正是那支被夺舍的远征军。
最后,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被钉头锤虚影和无数符文锁链死死禁锢的天界生物,也被一同拽了出来。
“你输了。”伊兹娜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她将所有被夺舍的战士都安置在广场上,他们眼中的金光已然黯淡,陷入了沉睡。
“这只是暂时的。”天界生物被困在光牢中,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他们的灵魂与我们的意志已经开始融合。凭你们这个世界的能力,根本无法将我们剥离。”
伊兹娜举起了手中的钉头锤,锤头上那属于另一个天界生物的金色血迹,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说的是实话!”天界生物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恐惧,“我们圣洁一族一旦完成初步寄生,除非宿主死亡,否则无法逆转!我们的身体在穿越位面时已经崩溃,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强行剥离,只会让他们和我们同归于尽!”
伊兹娜握着钉头锤的手,微微颤抖。
她看着广场上那一张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最终,还是没能忍心下手。
……
莉莉希亚家的玻璃温室里。
馥郁的花香中,夹杂着一丝奇特的、能麻痹神经的魔力气息。
卡米拉正蹲在一株植物前,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痴迷。
那株植物的藤蔓上,开着一朵朵幽蓝色的花,花蕊如同深邃的星空。
“‘梦魇之吻’……”卡米拉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柔软的花瓣,喃喃自语,“传说中能让巨龙都陷入沉睡的神经毒素,居然真的存在。”
“别碰它。”
伊芙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走到卡米拉身边,将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略显单薄的肩上。
“它的花粉有强烈的致幻效果。”
“我知道。”卡米拉笑了,她站起身,转过来面对着伊芙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朵刚摘下的幽蓝色花朵。
她将花朵凑到伊芙琳的鼻尖。
“小伊芙,”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情人间的呢喃与诱惑,“你说,如果我用它的汁液,调配出一支能暂时削弱一切意志的药剂……会不会很有趣?”
伊芙琳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拿掉了那朵危险而美丽的花,然后俯下身,在卡米拉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你比它有趣多了。”伊芙琳的声音很轻,却让卡米拉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
“当然。”卡米拉搂住伊芙琳的脖子,回吻了过去,“毕竟,我可是能把你这种冰山美人都融化的天才啊。”
伊芙琳的耳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她没有反驳,只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那株名为“梦魇之吻”的植物随风摇摆着,充当着二人浪漫的见证者。卡米拉短暂地将视线停留在那株植物上,随即又回到了伊芙琳的柔软的发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