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庆典的最后一日，王都斯卡拉维塔彻底沉浸在了一场盛大的狂欢的尾韵里。
空气不再是清冷的、带着魔力辉光的味道，而是被无数种香气搅成了一锅馥郁的甜粥。街边小贩高声叫卖着淋满蜜糖的烤苹果，那股焦甜的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成桶的麦酒被豪放地摆在路边，金色的泡沫满溢出来，混杂着吟游诗人不成调的欢快歌谣；圣光大厅的使者们也为吸血鬼们准备了丰富的血液调味制品。孩子们举着五颜六色的泡泡风车和彩弹魔法棒，在人群中穿梭嬉戏，带起一阵阵混着花香与欢乐的、属于节日的暖风。
茜换上了一身轻便的便服，和凛并肩走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像两滴汇入海洋的水珠。她从未如此放松过。
“尝尝这个。”
凛的声音将她从那片喧闹的暖意中拉回。她循声望去，凛正站在一个售卖冰淇淋的小摊前，手里举着一个刚刚做好的、堆得高高的雪白甜筒。摊主是一位和蔼的人类老奶奶，她看着凛那张被兜帽遮去大半的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茜接过甜筒，迟疑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一股冰凉的、带着浓郁奶香的甜意，瞬间在味蕾上炸开。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魔力杂质的、属于食物本身的幸福感。
“唔……”茜的眼睛微微睁大，像一只第一次偷尝到蜜糖的猫。她忍不住又舔了一大口，冰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凛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蓝色眼眸里，映着茜满足而毫无防备的侧脸，泛起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的波澜。
两人找了一处临河的长椅坐下。庆典的喧嚣被潺潺的流水声隔绝开，只剩下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欢声笑语。
茜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生怕它化得太快。凛则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细长的、裹着巧克力的饼干棒。
她抽出一根，自己先咬住一端，然后侧过头，将另一端递到了茜的唇边。
茜的动作一顿，脸颊没来由地一热。她看着凛那双近在咫尺的蓝色眼眸，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她张开嘴，有些僵硬地咬住了饼干的另一头。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指。巧克力的微苦与饼干的麦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混杂着对方温热的呼吸。
凛没有后退，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戏谑的笑意。
茜的脸颊，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颈。她飞快地咀嚼着口中的饼干，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就是不敢再去看凛。
……
与此同时，莉莉希亚家的实验室里，依旧是一片与世隔绝的肃静。
卡米拉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魔法操作台光幕上飞速闪过的数据流，她的手指在操作台上灵活地跳动，如同在弹奏一曲复杂的乐章。伊芙琳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为她递上需要的试剂和工具，两人之间的配合默契得不需要任何言语。
实验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两位美丽的小姐，研究固然重要，但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可是会发霉的哦。”
红夫人慵懒的声音传来。她端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花茶，和一封用火漆封口的精致信函。
“红夫人。”卡米拉从数据中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抱歉，我一投入进来就……”
“我懂。”红夫人将茶杯放在一旁，然后把那封信函递给了她，“所以，我替你们安排了一下。”
卡米拉疑惑地接过信，拆开火漆。信纸上，是王都最顶级的私人植物园“月光温室”的夜间独享邀请函，以及一场不对外开放的、稀有魔法植物拍卖会的贵宾席位。
这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约会。
“这……”卡米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去吧。”红夫人对她眨了眨眼，那双金红色的眼眸里，是长辈对女儿的小朋友的纵容与喜爱，“今晚，好好放松一下。”
伊芙琳看着卡米拉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冰封的嘴角也悄然融化了一角。她伸出手，自然地牵住了卡米拉的手。
……
莉莉希亚家的客厅，气氛在一种奇妙的平衡中流淌。
“伊兹娜小姐，作为议长，你应该知道很多政府不为人知的记录吧？”
红夫人靠在沙发上，一边品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
“是的，红夫人。”
穿着一身布料稀少的黑白女仆装的伊兹娜，正以一种无可挑剔的姿态，为桌上的古董花瓶更换清水。她亮银色的短发被一个俏皮的白色发箍束起，听到问话，她挺直了背脊，脸上恢复了议长的严肃与沉稳。
“根据古代文献记载，天界生物并非第一次降临。上古时代，曾有过数次小规模的空间裂隙事件，但都很快被当时的掌权者抹平了记录。
“哼，一群老古董。”红夫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客厅中央的墙角，那道被凛固化下来的黑色门扉，无声地荡开一圈涟漪。
戴蒙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他依旧是一身干练的城主制服，只是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
“红夫人。”他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目光落在了伊兹娜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哦，戴蒙，你来得正好。”红夫人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都议会的至高领袖，伊兹娜议长。这位是境河城城主戴蒙，也是北境的英雄之一。”
戴蒙立刻收敛神色，郑重地准备行礼。
伊兹娜的身体却猛地一僵，她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最近不知道第几次浮现出了一种近似于惊慌失措的神情。她下意识地拉了拉那短得可怜的裙摆，又试图用手臂遮挡胸前大片的裸露肌肤，但一切都是徒劳。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对着红夫人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抗议：“红、红夫人……请不要在我穿着这么……这么羞耻的衣服时，向我引荐这么重要的人啊……”
她那亮银色的眼眸里甚至泛起了一层水光，整个人都快要羞得缩到墙角里去。
戴蒙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议长阁下，失礼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红夫人轻笑出声，挥了挥手，“说正事吧，戴蒙，境河城那边有什么新动向？”
提到正事，伊兹娜也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只是那泛红的耳根依旧出卖了她的窘迫。
戴蒙的脸色沉了下来：“最近，西方的精灵商队来访得异常频繁。他们开出了极高的价码，想要雇佣冒险者团队，进入我们境内的几处古代遗迹进行探索。包括南方的诅咒城堡，东海岸的冰封岛，还有迷雾群岛。”
“精灵？”红夫人的眉头蹙起，“他们一向不问世事，怎么会突然对我们的遗迹感兴趣？”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似乎是在寻找某种特定的古代魔法造物。”戴蒙说道，“我已经拒绝了他们，但他们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
“哼，一群投机倒把的贼。”红夫人冷哼一声。
“这件事，或许和我刚发布的‘蓝色警戒’有关。”一直沉默的伊兹娜忽然开口。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议长的冷静与果决，那双亮银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神裁一族既然能和深渊勾结，那么，他们同样有可能和主位面的其他种族进行交易。精灵……他们对古代魔法的痴迷，是最好的突破口。”
三人之间的讨论，瞬间进入了另一个层面。那个穿着女仆装、因为被引荐而羞愤欲绝的少女仿佛只是幻觉，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运筹帷幄的王都议长，是老谋深算的家族领袖，和镇守一方的年轻城主。
……
夜幕降临，月光温室里，成千上万种珍奇花卉在魔法的辉光下，绽放出比白日更加妖冶的美。
卡米拉挽着伊芙琳的手臂，穿行在花海之中，脸上带着孩童般的兴奋与痴迷。
“伊芙琳伊芙琳伊芙琳~~~！！，你看，是‘星泪’！传说中只在流星雨之夜盛开的花！”
“还有这个，‘塞壬的低语’，它的花粉能让人听到最美妙的幻音……”
伊芙琳安静地听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卡米拉的侧脸。对她而言，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也不及怀中之人眼中的万分之一。
当晚，回到莉莉希亚家为她们准备的客房。
柔软的床榻上，卡米拉靠在伊芙琳的怀里，把玩着对方顺直的棕色长发。
“小伊芙，”她忽然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我们之后应该做什么呢？血液的研究快到了头，难道要研究神明吗？”
伊芙琳没有立刻回答。她俯下身，在卡米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的未来，从遇到你的那天起，从你拯救我的那天起，就只有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卡米拉笑了。她翻了个身，将伊芙琳压在身下，亮红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簇燃烧的火焰。
“那……就让我们再次融为一体吧。”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
“从身体，到灵魂……”
伊芙琳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卡米拉的脸颊，然后，主动迎上了那双炽热的唇。
窗外的月光，悄悄地为他们拉上了帷幕。
……
另一间卧房里，同样弥漫着旖旎的气氛。
“所以，你原来的世界，也有很多像爸爸书房中那些人类喜欢的玩意一样的东西？”
茜趴在柔软的床上，下巴枕着凛的大腿，好奇地问。
“嗯。”凛的手指穿过茜柔顺的黑色长发，动作有些生疏，却很轻柔，“还有游戏，音乐，各种各样……美丽的事物。”
“游戏？像嗜血轮盘赌一样？”她问出了和戴蒙曾经问的一模一样的问题。
“一种可以让你体验不同人生的东西。”凛想了想，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你可以成为领主，咖啡店店长，或者……像你一样的将军。”
茜回忆起父亲曾经兴致勃勃讲过的那些东西——王都的人类好像就热衷于凛说的这些，不过她作为吸血鬼，和其他的吸血鬼一样，为荣誉和家族而活，从来没思考过自己想要热衷于什么。
“听起来很有趣。”茜蹭了蹭凛的腿，像一只撒娇的猫，“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游戏？”
“我喜欢……对平民玩家友好的角色扮演——阿不，我喜欢......盯着你看的游戏。”凛的声音很轻，她的目光落在茜的脸上，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映着的全是她。
茜眨了眨她金红色的美丽的眼睛。
她猛地坐起身，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试图用一种强势的语气来掩盖自己的心慌意乱。
“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嗯？”
“角色扮演！”茜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她学着母亲平时那副慵懒而强势的样子，伸出食指，轻轻勾起凛的下巴，“今晚，我来当你的大姐姐，好好‘教育’一下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
凛看着她这副故作姿态的可爱模样，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顺从地点了点头。
茜跨坐在凛的身上，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凛的鼻尖。她能闻到凛身上那股清冷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气息。
“首先，要学会叫‘姐姐大人’。”茜压低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威严。
"嗯，姐姐，姐姐大人。"凛顺从地，装作小孩子声音回答道。
"惩罚要开始了哟。"
茜轻轻地在凛的脸颊上啄了几下，然后顺着白皙的颈向下品尝。
凛的脸红扑扑的，发出顺从的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声。
然而，就在她准备进行下一步“教育”时，眼前的视线忽然天旋地转。
凛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只是一个轻巧的翻身，两人的位置便瞬间调转。现在，是茜被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你……”茜的大脑一片空白。
凛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她俯下身，温热的唇精准地封住了茜所有未说出口的抗议，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的侵占。
当茜的理智被搅成一团浆糊时，她听到凛在自己耳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一丝黏腻与沙哑的嗓音，轻声说：
“是这样吗……姐姐大人？”
.......
茜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她用被子蒙住自己涨得通红的脸，只露出一双控诉的眼睛，瞪着旁边那个罪魁祸首。
“你……你好过分！”
“对不起，对不起嘛……”凛立刻凑过来，像一只做错事的大型犬，手足无措地道歉。她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罕见的红晕，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懊悔和心疼。
茜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的那点气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哭笑不得。
“你以前……可没道过歉。”她小声嘟囔着。
以前的凛，只会用更强势的行动来回应她的抗议。
凛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看着茜，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冰封的湖面似乎彻底融化，只剩下温柔的、能将人溺毙的春水。
在遇见茜和红夫人之后，她那颗像寒玉一样的心，似乎也学会了柔软。
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茜的额头。
“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我想好好珍惜你，永远珍惜你。”凛一本正经地说。
“我...我没有难过。"茜翻身紧紧抱住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