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中庭，踏入那条通往更深处的通道，温度骤然又下降了几个层级。
墙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被一层深蓝色的、泛着幽光的坚冰覆盖。空气中那股陈腐的血腥味被一种纯粹的、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所取代。
“喀拉……喀拉……”
前方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骨骼摩擦的刺耳声响。
黑暗的廊道尽头，一双双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了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它们从阴影中走出，数量之多，几乎要将整条通道堵死。
有手持锈迹斑斑长剑与破烂圆盾的骷髅战士，有拖着沉重巨斧、每一步都让地面微颤的骷髅斧头兵，而在它们的身后，还有举着长弓与重弩的骷髅射手。
它们的骨骼并非亡灵那种脆弱的灰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漆黑，关节处还凝结着与墙壁同色的深蓝色冰晶。
“梦魇级的骸骨军团……”伊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这些东西，比外面那些狗头人难缠多了。”
它们没有痛觉，不知疲倦，而且懂得最基础的战术配合。
“小茜，”凛的声音忽然在茜的耳边响起，那称呼让茜的身体微微一僵，“这里有点危险。”
不再是带着一丝戏谑的“姐姐大人”，而是简单、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茜的心没来由地一跳，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了上来。她不喜欢这种被当成弱者保护的感觉，尤其是在凛的面前。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她挺直了背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强势一些，抢在凛之前，迎着那片蓝色的骸骨之潮冲了上去。
“不自量力的蝼蚁！”
黑红色的魔力如火山般从她体内喷涌而出，缠绕上剑身，化作一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巨刃。
面对迎面冲来的十几个骷髅战士，茜没有丝毫闪躲。
“腐败旋风！”
她的身影在原地高速旋转起来，手中的地狱火刃化作一道毁灭性的黑红色龙卷，带着足以撕裂钢铁的呼啸声，悍然撞进了骷髅军团的阵线！
铛！铛！铛！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连成一片，火花四溅。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黑冰骸骨，在狂暴的腐败之力面前，如同朽木般被轻易绞碎。
黑红色的龙卷风过境迁，留下满地破碎的骨渣和黯淡下去的灵魂之火。
然而，后方的骷髅弓箭手和弩手已经完成了瞄准。
咻！咻！咻！
数十支包裹着冰冷寒气的箭矢，如同一片密集的死亡之雨，铺天盖地地朝茜笼罩而来。
茜刚刚结束旋风斩，身形尚有短暂的僵直。
就在这时，一道蓝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凛单手持着巨大的镰刀，另一只手揽住了茜的腰。
镰刀的刃面，一个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蓝黑色漩涡悄然展开。
所有的箭矢，在触碰到漩涡的瞬间，便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和声响都未能发出，就被尽数吞噬。
“逞强。”
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无奈，温热的呼吸喷在茜的耳廓上，让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茜的脸颊瞬间涨红，她想挣脱凛的怀抱，却被那只手臂牢牢禁锢着。
“我、我能应付！”她结结巴巴地反驳。
“嗯。”凛应了一声，揽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她只是抬起头，那双平静的蓝色眼眸，锁定了后方那些还在拉弓搭箭的骷髅射手。
下一秒，她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那些骷髅射手眼中的灵魂之火猛地一跳，它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道道蓝黑色的月弧便在它们的阵型中悄然绽放。
没有剧烈的声响，只有利刃切开骨骼的、沉闷的噗嗤声。
当凛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茜身边时，所有的远程骷髅，已经化作了一地散落的骨骸。
伊维站在后方，俊美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他知道这两个少女很强，但他没想到，她们能强到这种地步。
那黑红色的魔力，狂暴，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意志。而那蓝黑色的力量，冷静，精准，带着一种将空间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优雅。
这哪里是秘银级和传说级……这分明是两个行走的天灾。
他们继续向前，前方出现了一座陡峭的冰山。
山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窟，刺耳的、如同女人尖叫般的鸣叫声从中传来。
无数背生双翼、长着利爪的鸟妖从洞窟中飞出，她们的羽毛是肮脏的灰色，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是鹰身女妖，小心她们的音波攻击！”伊维高声提醒。
话音未落，几十只鹰身女妖已经俯冲而下，同时张开嘴，发出了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声啸。
伊维的动作比他的声音更快。
砰！砰！砰！
他手中的拐杖枪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每一声枪响，都有一颗灌注了神圣龙息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银线。
子弹精准地射入那些俯冲而下的鹰身女妖的头颅，白色的火焰瞬间爆开，将她们从内到外冻结成冰雕，然后无力地从半空中坠落。
他的枪法，精准得如同神迹。
凛只是看了一眼，便拉着茜，走向冰山侧面一处毫不起眼的角落。
“这边。”
她指着前方几处被冰雪覆盖的凸起，“那里，那里，还有那边，都有宝箱。”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里面都是些垃圾材料和几件紫色的垃圾装备，不开也罢。”
茜和伊维都有些无言以对。
这个女人，回地牢如同回家一样。
他们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石室，准备稍作休息。
伊维拿出营火工具，茜则靠在凛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石室的入口处，出现了几道不怀好意的身影。
“哟，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居然有三个落单的。”为首的是一个满脸胡须的人类战士，他扛着一把大剑，脸上带着贪婪的笑容。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看着茜和凛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
“识相的，就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尤其是那两个妞，陪我们哥几个乐呵乐呵，不然……”
那战士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花。
一道黑红色的残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觉得脖颈一凉，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在他的胸口。
砰！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手中的大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捂着脖子，一道细细的血痕正在不断扩大，他的同伴朝他掷了一瓶治疗药水，却又被一股奇异的腐败之力阻止了愈合。
茜缓缓收回自己的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金红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冰冷与杀意。
“你刚才……说什么？”
“大、大人饶命！饶命啊！”那战士吓得魂飞魄散，他身后的几个同伴也“扑通”一声全都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吸血鬼少女，竟然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煞星。
伊维走了过去，温和地问道：“我们想知道，你们在深层，有没有见过散发着蓝色光芒的未知生物？”
“蓝、蓝色光芒？”一个劫匪愣了一下，随即拼命摇头，“没、没有！我们这种小角色，连深层都很少去，那地方现在就是地狱！”
“是啊是啊，”另一个人抢着说，“现在浅层都没什么人了，有点实力的都去深层送死了！听说深层底下，还有一个从来没人去过的最深层，入口都不知道在哪！”
凛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那几个劫匪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石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伊维点燃了一堆篝火，火焰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凛从背包里拿出毯子，盖在了昏昏欲睡的茜身上。
“下面会很危险，小茜，”凛的声音在噼啪作响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清晰，“请跟在我身后。”
“我才不要呢。”茜嘟囔着，往凛的身边又凑近了些，鼻尖埋进对方的头发里，贪婪地汲取着那股让她安心的清冷气息。
凛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
伊维坐在火堆的另一侧，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那双看透了无尽岁月的血红色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的笑意。
真好啊。
他想。
在这冰冷、死寂，充满了死亡与背叛的地牢里，还能看到这样纯粹而温暖的羁绊。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活了太久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心，似乎也被这小小的火光，和那两个相依的身影，重新点燃了一丝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