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栖区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洗不掉的、混杂着劣质药剂、潮湿石灰与陈年血腥的霉味和血能列车的金属气味。
这里是王都的害怕太阳的低阶吸血鬼居住的地方，是光鲜亮丽的斯卡拉维塔投下的阴影中的霓虹都市，美丽而危险的夜之城。
一处废弃的炼金工房深处，这里的光源只有一盏悬在半空的、散发着惨绿光芒的魔力提灯。光线将四个女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怪异，投射在布满蛛网的墙壁上，如同蠢蠢欲动的鬼魅。
“说。”
伊兹娜的声音很轻，没有一丝温度，像冬日里最薄的那片冰，轻轻落在被捆在地上的几个黑市商人耳中，却让他们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穿着那身圣洁的银白长袍，站得笔直，亮银色的眼眸低垂，俯视着地上那几滩烂泥般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正是这份没有表情的平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恐惧。
“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啊，议长大人！”为首的商人涕泪横流，几乎要将脸埋进肮脏的石板里，“我们只是拿钱办事！有人出了天价，让我们不计一切代价收购‘神泪兰’和‘神泪壤’，我们就照做了！”
“天价？”
一个慵懒的、带着一丝微醺笑意的女声，从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红夫人斜倚在一堆积满灰尘的木箱上，姿态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药剂瓶，那瓶中散发着浓郁的生命芬芳。她甚至没有朝这边看一眼，金红色的眼眸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指甲。
“能让你们这群连下水道老鼠的油水都想刮干净的鬣狗，都觉得是天价……看来对方确实很大方。”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让那几个商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是……是的，红夫人！”另一个商人抢着回答，生怕说慢了就会被那慵懒的声音主人捏断脖子，“那些……那些大人，给了我们一座金山！一座真正的金山！别说收购这些花了，就是买下半个夜栖区都够了！”
“那些大人？”伊兹娜的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他们长什么样？”
“蓝色的……他们是蓝色的！”商人语无伦次地喊道，“他们不是人，也不是吸血鬼！浑身都散发着蓝色的光，像……像冰块里的鬼火！”
“神裁一族。”伊兹娜吐出这四个字，声音更冷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商人拼命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们在用那些花和土，建一个……一个祭坛。说是什么‘神泪祭坛’……”
“祭坛？”
一直靠在墙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切的卡米拉，终于开了口。她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亮红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两点燃烧的火焰。
“听起来很有趣。一个祭坛，需要用这么珍贵的魔法植物和土壤来建造……他们想做什么？召唤什么古神吗？”
她身旁的伊芙琳，依旧沉默地站着，像一座没有生命的冰雕，但那双总是平静的红色眼眸，却始终锁定着那几个商人，仿佛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就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我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为首的商人快要哭出来了，“他们说，那东西能让他们见到‘神’，能让他们……升维！剩下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伊兹娜的脸色，在听到“神泪祭坛”这个词的时候，就彻底变了。她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近似于凝重的神情。
红夫人放下了血瓶，她终于站直了身体，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金红眼眸微微眯起，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伊兹娜，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伊兹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古老的文献里有过记载。‘神泪祭坛’，是一种极其古老，也极其危险的仪式。”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诉说一个禁忌的秘密。
“传说中，它能撕开位面之间的壁垒，打开一扇通往异次元的稳定传送门。而传送门的另一头，连接着……神的领域。”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那只是传说。但这种规模的传送门，一旦失控，其后果不堪设想。”
“哈，有意思。一群天界的叛徒，却想通过仪式去见‘神’？”红夫人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
就在她们准备继续逼问时。
“看来，我们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呢。”
一个傲慢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从工房的阴影深处传来。
伴随着话音，十几道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身影，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将她们四人团团包围。
他们有着类似人类的轮廓，但身体完全由流动的蓝色能量构成，容貌和那个已经彻底变成莉莉希亚家族女仆的圣洁一族说的一样，像是蓝色版的圣洁一族。他们手中各持着一把由能量构成的弯刀，刀身上缠绕着细碎的、噼啪作响的电光。
为首的神裁一族人，向前走了两步，他那空洞的脸转向伊兹娜和红夫人，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
“真是没想到，王都的最高掌权者，竟然会亲自来这种肮脏的地方。不过，也省了我们不少事。”
他环顾四周，似乎对自己的包围圈非常满意。
“莉莉希亚家族的红夫人，前帝国将军，火焰与腐败之力的掌控者。”
“王都议会的至高领袖伊兹娜，神话级的牧师，行走于世间的圣光。”
“还有两位……嗯，一个邪术士，一个狂战士，实力还算不错。”
他用一种点评货物的语气，一一点评着。
“可惜，你们今天，全都要死在这里。等我们完成了仪式，见到了伟大的神明，获得了升维，整个世界都将匍匐在我们的脚下！而你们，将成为我们新纪元的第一块垫脚石！”
他嚣张地宣告着，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拿下她们！”
一声令下，十几名神裁一族同时动了！
呼——！
狂风乍起！十几道由风刃与电光交织而成的龙卷，瞬间在小小的工房内成型，带着足以撕裂钢铁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朝着四人绞杀而来！
那几个被捆在地上的黑市商人，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狂风卷入，瞬间化作了漫天血雾。
“啧，真是吵闹。”
红夫人不悦地撇了撇嘴。
她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下一刻，一股炽热到仿佛能将空气都点燃的恐怖气息，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一圈肉眼可见的、深红色的火焰冲击波，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那些狂暴的、由风与雷构成的龙卷，在接触到火焰冲击波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发出了“滋滋”的、剧烈的消融声，然后悄然湮灭。
工房内的温度，瞬间升高了数十度，墙壁都被烤得一片焦黑。
“什么？！”为首的神裁一族，那两点蓝色的光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
伊芙琳动了。
她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只是伸出了右手，对着身旁的卡米拉。
一团漆黑的、如同流体般的黑暗物质，从卡米拉的掌心涌出，瞬间缠绕上伊芙琳的手臂，然后化作一道长达十数米的、布满倒刺的黑色长鞭！
“去吧，我的小伊芙。”卡米拉轻笑着，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啪——！
一声清脆的、撕裂空气的爆响！
伊芙琳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她手中的黑色长鞭，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抽在了三名神裁一族的腰间！
那三名神裁一族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抽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由能量构成的身体，都变得暗淡了几分。
“一起上！杀了她们！”为首的神裁一族怒吼一声，他手中的双刀亮起更加刺眼的电光，整个人化作一道蓝色的闪电，直扑红夫人！
红夫人看着那道冲来的身影，金红色的眼眸里，终于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不自量力的虫子。”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嗡——！
一柄通体由红宝石与银锻造而成的、造型华丽而狰狞的长戟，凭空出现在她手中。戟尖那颗巨大的血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赤焰血棘戟！
铛——！
神裁一族的双刀，狠狠地劈砍在长戟的杆身之上，爆开一团刺目的电光火花。
然而，红夫人的身体，纹丝不动。
她只是手腕一抖。
一股无法抗拒的巧劲，顺着戟身传来。那名神裁一族只觉得双臂一麻，手中的双刀便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
紧接着，一抹深红色的、燃烧着烈焰的戟尖，在他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噗嗤！
长戟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黑红色的腐败之力，顺着戟尖疯狂涌入，侵蚀着他由能量构成的身体。
“啊——！”那名神裁一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泼上浓硫酸，冒起了阵阵黑烟。
剩下的神裁一族见状，全都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跑。
然而，工房的出口，不知何时已经被一面巨大的、不断流转的黑色盾牌，彻底封死。
伊芙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她手中的黑暗物质，已经化作了两柄巨大的、造型夸张的黑色利爪。
战斗，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优雅而残忍的屠杀。
红夫人的长戟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燎原的烈焰，将一名神裁一族点燃、焚烧，将它们的生命之力吸取而为己所用。
而伊芙琳的攻击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撕裂一名敌人的核心，让其化作漫天消散的蓝色光点。
自始至终，站在一旁的伊兹娜，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
几分钟后，工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十几名神裁一族，全都瘫倒在地，由能量构成的身体变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为首的那个，被红夫人的长戟钉在墙上，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红夫人走到他面前，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慵懒的笑容。但那笑容，在那名神裁一族的眼中，比任何恶魔都要恐怖。
“你……你杀了我吧！”那名神裁一族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不甘，“你们阻止不了我们的！伟大的神明，一定会降临！我们终将升维！你们这些低等的生物，根本不懂！”
“不懂？”伊兹娜缓缓走了过来，她亮银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们想建造‘神泪祭坛’，打开通往神之领域的传送门，就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坐标’。”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
“一个世界与世界连接最紧密，位面壁垒最薄弱的地方。一个……天然形成的‘副本’的最深层。”
那名神裁一族身体猛地一震，那两点蓝色的光火剧烈地闪烁起来。
“说吧，”伊兹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是哪个副本？”
那名神裁一族沉默了。
“不说吗？”红夫人轻笑一声，她握着长戟的手，微微一转。
“啊啊啊——！”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工房。腐败之力，正在疯狂地吞噬着他的存在。
“我说！我说！”在被彻底抹除的恐惧面前，所有的骄傲与信仰，都显得不堪一击。
“是……是冰封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出这个地名，“祭坛……就在冰封岛的最深处！”
冰封岛！
这三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为之一变。
红夫人的手猛地收紧，长戟的杆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她那双金红色的眼眸里，瞬间被滔天的怒火与担忧所填满。
茜……她的女儿，现在就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