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希亚家的前厅,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全副武装的家族私兵肃立两侧,银制的甲胄在魔法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但这份森然的秩序,却被一道近乎崩溃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彻底撕碎。
“我不管!现在!立刻!集结所有人!”红夫人一把推开面前试图劝阻的家族长老,她那身华贵的深红长袍因为急切的动作而褶皱不堪,精心束起的墨黑长发也散落了几缕,贴在泛红的眼角。
她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金红眼眸,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与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慌。
“我的茜还在那座鬼岛上!我要亲自去把她带回来!”
“红!你冷静一点!”伊兹娜挡在她面前,这位王都议会的至高领袖,第一次在红夫人面前露出了如此严肃而强硬的神情。她抓住红夫人的手臂,银白色的长袍与深红色的裙摆纠缠在一起。“现在冲过去没有任何意义!神裁一族的目标就是那里,冰封岛现在是整个王国最危险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红夫人的声音尖锐起来,她用力想甩开伊兹娜的手,“我的女儿在那里!我唯一的女儿!”
“凛小姐不是和她在一起吗?”一直沉默的卡米拉终于开了口,她斜倚在门框上,姿态依旧优雅,但那双亮红色的眼眸里,也少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以凛小姐的能力,就算打不过,开个传送门带茜将军逃走,应该不是难事。”
伊芙琳站在她身侧,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卡米拉的话像一剂镇定剂,让红夫人疯狂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是啊,还有凛在。那个孩子,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对自己女儿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然而,伊兹娜接下来的话,却将这份刚刚燃起的希望,彻底碾碎。
“不。”伊兹娜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你们忘了,冰封岛是一个‘副本’。在那种天然形成的、与主位面法则有隔阂的区域深处,空间结构是极度不稳定的。”
她亮银色的眼眸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凛小姐的‘任意门’,在那里,很可能根本无法开启。”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红夫人的身体猛地一晃,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伊兹娜,那双刚刚恢复一丝神采的金红眼眸,瞬间被更深的绝望所吞噬。
“不……不会的……”她喃喃自语,然后,那份强撑的坚强彻底崩塌。
“呜……我的小茜……”这位杀伐果断的家族掌权者,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她抓着伊兹娜的衣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哭腔,“她最怕冷了……那地方那么冷……她会受不了的……快让我过去……求求你……”
就在前厅的气氛压抑到极点,连伊兹娜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近乎崩溃的母亲时。
一阵巨大的、如同雷鸣般的喧嚣,从外面传来,瞬间盖过了所有的争执与哭泣。
紧接着,一名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惊骇与狂热,语无伦次地喊道:“夫、夫人!议长大人!外面!外面……”
“天上!是白龙!真正的白龙!”
……
王都,沸腾了。
无数市民从温暖的屋子里涌上街头,他们仰着头,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目光,注视着天空中的奇景。
一头通体洁白、翼展遮天的圣洁巨龙,正优雅地盘旋在斯卡拉维塔的上空。阳光洒在它那如同月光凝成的鳞片上,折射出万道霞光,仿佛神明亲手洒下的祝福。
“卧槽!这大白龙也太美太牛逼了吧!”
“是冰封岛的方向……难道传说都是真的?”
红夫人一行人冲到了宅邸的庭院里,当她看到那头圣洁的白龙时,也怔在了原地。
伊兹娜的反应最为剧烈。她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她亮银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头白龙,嘴唇无意识地张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吐出了四个字。
“神造之龙……”
那头白龙似乎感受到了她们的注视,它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然后,收拢双翼,朝着莉莉希亚家的庭院,缓缓降落。
巨大的气流卷起庭院里的落叶与花瓣。当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脸时,只有红夫人,一步未退。
她的目光,穿透了那片纷飞的尘埃,死死地锁定在龙背上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上。
白龙平稳落地。
茜从龙背上一跃而下,她那身黑红的军服有些破损,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金红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只是,她下来的姿势有些奇怪。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凛。
这位传说级的、能单挑魔神的强大盗贼,此刻脸色苍白,嘴唇紧紧地抿着,双手死死地抱着茜的腰,整个人都快缩成了一团,将脸深深地埋在茜的怀里,一副“我死了别管我”的模样。
“凛?”茜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已经到了,安全了。”
凛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茜只好有些吃力地抱着这个大型挂件,看向庭院里那群已经石化的人。
“母亲大人,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深红色的残影便扑了过来。
“呜哇——!我的宝贝女儿!”红夫人完全无视了那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龙,她一把将茜和她怀里的凛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用脸颊疯狂地蹭着茜的额头,“你吓死妈妈了!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母、母亲大人……我快喘不过气了……”茜被勒得满脸通红,一边安抚着自己情绪失控的母亲,一边还要稳住怀里那个因为颠簸而开始干呕的凛。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许久,当所有人的情绪都稍稍平复后,他们终于坐回了客厅。
情报,被迅速地交换着。
当茜和伊维讲述完冰封岛深处发生的一切——被献祭的冰霜巨龙,神裁一族疯狂的仪式,以及拉斐尔最终的自我毁灭时,红夫人和伊兹娜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神泪祭坛……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建造方法。”伊兹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幸好你们阻止了他。否则,一旦封印被解除,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也从王都的黑市里,抓到了几个神裁一族的杂鱼。”红夫人端起一杯鲜红的血液,优雅地抿了一口,金红的眼眸里重新恢复了属于掌权者的锐利,“他们的目标,确实是解除封印,连结异世界。”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完美地闭合。
“对了,母亲大人,”茜拉过一旁正在努力恢复优雅姿态的伊维,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伊维,是他在最后关头救了我们。他……他就是那头白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俊美的男人身上。
伊维对着众人,再次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脸上挂着那副温和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一身银白长袍的伊兹娜身上时,那温和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那双看透了无尽岁月的血红色眼眸里,闪过一丝深深的困惑。
好熟悉。
这张脸,这个身影,这股……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神圣而纯净的气息。
伊维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看着伊兹娜,那双总是平静的亮银色眼眸,也正以一种探究的、复杂的目光,审视着他。
“我们……”伊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探性的迟疑。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