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散发着贪婪恶意的冒险者，如今都化作了地上冰冷的装备与钱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与这座古堡陈腐的石灰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茜站在原地，她充满爱意地看着那个刚刚完成了一场无声屠杀的黑衣少女，看着她将那柄沾染了剧毒的短刀收回鞘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拂去了肩上的一点尘埃。
“搞定。”凛走到茜的身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双蓝色的眼眸依旧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另一边，卡米拉终于从伊芙琳的怀中跳了下来。她绕着那几具尚未消失的尸体走了一圈，脸上那副玩味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研究者的审视。
“淬毒，破裂斩，封喉禁法术，隐匿突刺……”她每说出一个词，眼中的光芒就亮一分，“凛小姐，你这套技能组合，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刺杀艺术。我开始对你的身体构造越来越感兴趣了。”
伊芙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凛的身后，那双总是平静的红色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警惕。
四人没有在原地过多停留。凛在前面带路，她们穿过那座空旷的大厅，走向一条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通道。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出来偷袭。
那场无声的屠杀，就像一个无形的警告，让所有潜藏在阴影中的鬣狗，都夹紧了尾巴。
通道的尽头，是一段盘旋向上的、由黑曜石铺就的宏伟阶梯。走上阶梯，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她们来到了一处更加宏伟、更加壮丽的城堡内部。这里不再是阴森潮湿的地下墓穴，而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属于王者的宫殿。穹顶高耸，上面镶嵌着无数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光石，如同将整片星空都搬入了室内。巨大的落地窗，由一整块完整的、不知名的水晶雕琢而成，窗外是永恒的、被阴云笼罩的夜色。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色彩依旧鲜艳的挂毯，上面用金线绣着各种她们从未见过的、神话般的生物——翱翔于天际的巨龙，奔跑于大地的麒麟，还有头戴荆棘王冠、手持权杖的人类君王。地面由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铺就，倒映着穹顶的星光，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走在银河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古老书卷与干燥檀香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与吸血鬼文明截然不同的、属于上一个纪元的、辉煌而古老的史诗感。
“哇……”茜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她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建筑，即便是王都最华丽的圣光大厅，与这里相比，也显得有些……枯燥，虽然比这里豪华，但是总感觉缺点文化底蕴。
“这些画上的人们，是曾经城堡的主人和属民吧，他们为什么消失了？”卡米拉好奇地问。
凛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一扇巨大的水晶窗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窗面。
“茜，刚才被偷袭的时候，你的衣服破了。”凛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茜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在格挡鬼灵骑士将军的重劈时，她的侧腹被剑风划开了一道口子，黑红色的军服破损，露出了下面一小片雪白的、光洁的肌理。
“那又怎样？”茜没好气地说道，脸颊却没来由地一热。
“凛小姐，”卡米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从不远处传来，“你刚才，明明可以帮她的吧？你那一招‘圣光裁决’，完全可以在鬼灵骑士将军出手前就秒杀它。你故意不帮忙，就是想看茜将军的衣服被划开吧？”
凛转过身，那双蓝色的眼眸看着卡米拉，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竟然……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卡米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愉悦至极的、花枝乱颤的轻笑。
茜的脸，“轰”地一下，红得像一颗熟透的苹果。她指着凛，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凛，你真是一点都不懂气氛呢。”卡米拉走到凛的身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那姿态，像是在教导一个不开窍的妹妹，“这种时候，你应该先脸红，然后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结结巴巴地说‘才、才没有呢’，最后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不情不愿地承认。这才是教科书级别的傲娇回应呀。”
凛看着她，那双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她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在茜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真的……照做了。
凛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极其不自然的、淡淡的红晕。她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开始慌乱地、毫无章法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去看茜。
“才、才没有呢……”她的声音，变得又细又软，还带着一丝刻意的、模仿出来的颤抖。
做完这一切，她还抬起头，用一种“我做得对不对”的眼神，看向卡米拉。
“噗——”
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支箭，狠狠地、精准地射中了。
她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就在茜的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可爱暴击而彻底宕机时，凛的身影，却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茜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微凉的手，便已经穿过她军服的破损处，轻轻地、贴上了她侧腹那片温热的肌肤。
“啊！”茜惊叫出声，身体瞬间软了下来。
那只手并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贴在那里，感受着她皮肤下那因为紧张而加速跳动的脉搏。
然后，凛俯下身，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让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下一秒，一股轻微的、尖锐的刺痛传来。
茜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但双手却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那刺痛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酥麻的感觉。
“你们……”卡米拉看着这旁若无人的一幕，脸上挂着玩味的微笑，对着身旁的伊芙琳，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道，“玩得真花啊。”
茜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凛才缓缓地抬起头。她看着茜那张羞愤欲绝的俏脸，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漾开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走吧。”她拉起茜那只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朝着宫殿的更深处走去，“前面，应该就是黑魔法图书馆了。”
穿过一条由无数珍奇宝石铺就的长廊，她们来到了一扇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散发着浓郁魔法气息的巨门前。
门上没有锁，只是轻轻一推，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
一股更加浓郁的、属于古老书卷与魔法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巨大得如同体育场馆的圆形图书馆。无数个高达数十米的书架，如同钢铁森林般，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穹顶。每一个书架上，都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厚重的、由不知名皮革装订而成的魔法书。有些书，甚至被粗大的、刻满了符文的铁链，死死地锁在书架上，仿佛里面封印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的天哪……”卡米拉看着这片知识的海洋，那双亮红色的眼眸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至极的光芒，“这里……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她松开伊芙琳的手，像一只冲进鱼塘的猫，欢呼着扑向了那些书架。
伊芙琳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茜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中，脸上的红晕迟迟没有褪去。她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留下了一个淡淡的、不甚明显的红色印记。
凛没有去管那两个已经彻底沉迷于书海的同伴。她走到图书馆的中央，抬起头，看着那些高耸入云的书架，那双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凛似乎是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着——
在《暗宴》的游戏设定里，这座“被诅咒的城堡”，曾经是上一个人类文明最伟大的魔法学院。而不死督军，巫妖王，还有最底层的恶魔幽灵王，曾经是这座学院里最杰出的三位大魔导师。他们为了追求永生与更强大的力量，试图召唤并控制来自深渊的恶魔。
结果，仪式失败了。
他们非但没有得到永生，反而被深渊的力量诅咒，变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整座城堡，也因此被拖入了次元的夹缝，变成了一座永恒的、被诅咒的地牢。
神裁一族的拉斐尔，也是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试图打破世界的封印，结果，同样玩脱了，变成了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就在凛陷入沉思时，一个平静而磁性的声音，再次从她们身后的阴影中传来。
“没错，这是一段悲惨的历史。”
又是墨菲斯。
他依旧是那副朴素的侍从打扮，提着那个叮当作响的麻袋，仿佛只是一个路过的图书管理员。
“你对着空气说话，好像知道我在这里。”
“你的猜测，基本都对。”墨菲斯走到凛的身边，他的目光，也投向了那些古老的书架，那双红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仿佛在追忆着什么的情绪。
看来，是他脑子里那个圣洁一族的记忆，又开始发力了。
“不死督军，巫妖王，恶魔幽灵王。他们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三位人类魔导师。”墨菲斯的声音，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故事。
“但你猜错了一点。”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们，并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他们是上一个世代，上一个文明的遗民。早在吸血鬼文明诞生之前，早在血潮席卷这片大陆之前，甚至……比伊兹娜议长诞生于这个世界，还要早上数千年。”
“在那个遥远的、被称为‘黄金时代’的纪元里，他们，就已经成为了这座地牢的BOSS。”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茜的脑中轰然炸响。
“那个时候，这个世界，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墨菲斯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他正在通过另一个灵魂的眼睛，窥视着那段被尘封的、早已被遗忘的历史。
“那个时候，世界是以各种各样的‘地牢’为中心展开的。人类、精灵、矮人……所有的种族，都在为了攻略这些地牢，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而奋斗。”
“据说，在那个时代，伟大的神明‘伊兹’，还常驻于我们的世界。祂行走于大地之上，为祂的子民，带来知识与荣光。”
“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明离开了，黄金时代终结了，那个辉煌的文明，也随之消亡。”
“直到过了无比漫长的岁月，血潮爆发，我们吸血鬼，才成为了这片大陆新的主人。”
墨菲斯讲完了。
整个图书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无情地颠覆。
她看着墨菲斯，看着这个曾经被她视为死敌的男人，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再次涌了上来。
“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茜终于忍不住了，她指着墨菲斯，用一种混合着震惊、困惑与恼怒的语气，大声喊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