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拉那双亮红色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死死地，锁定了墨菲斯。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所以，告诉我，尊敬的、前北境大公，墨菲斯·泰内布里先生。这座‘被诅咒的城堡’，它真正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墨菲斯脸上的那份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那双深邃的、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红色眼眸，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一股冰冷的、古老的、仿佛来自数万年前的、名为“恐惧”的情绪，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充满了无尽疲惫与荒谬的……叹息。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隔绝开来。那些麻木地排着队的冒险者，那些讨价还价的商人，他们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在这片由沉默构筑的、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卡米拉那双越来越亮的、充满了求知欲与探究欲的眼睛，和墨菲斯那双越来越沉的、仿佛承载了整个纪元重量的眼眸。
“诅咒……”
墨菲斯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风沙磨砺了千年的石碑。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他没有看卡米拉，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凛和茜，“你们知道，‘副本’为何会形成吗？又为何，在副本之内，人可以死而复生？”
这个问题，突兀，却又直指核心。
卡米拉的眉头微微蹙起，她从纯粹的魔法理论角度思考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一缕棕色长发。
“空间薄弱点。”
先开口的，却是凛。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寒冰，清晰，而又冷冽。
“世界的某些区域，因为各种原因，位面壁垒会变得极其脆弱。这些地方，就像一张被反复折叠的纸，留下了无法愈合的折痕。它们是现实世界与异次元之间，最不稳定的连接点。”
“没错。”卡米拉立刻跟上，她的眼中闪烁着属于学者的、兴奋的光芒，“这些‘折痕’，就是‘副本’的雏形。而所谓的‘复活’，不过是强大的法师，利用了这种时空的不稳定性，设下的某种灵魂道标法阵。当冒险者在副本内死亡，他们的灵魂会被法阵捕获，然后在一个预设的、稳定的时空坐标点上，重塑肉身。本质上，是一种高级的、基于坐标的克隆技术。”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种技术成本极高，而且会造成灵魂的损耗。每一次复活，都会让灵魂变得更脆弱。这也是为什么，副本里的复活，通常都有次数限制。”
茜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这些理论，对她来说，太过抽象。她更习惯于用剑去理解世界，而不是用公式和法则。她只知道，在北境的战场上，她的部下们，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没有复活，没有重来。
凛的目光，从卡米拉身上，转向了墨菲斯。
“但这种理论，无法解释所有情况。比如冰封岛。”凛的声音，将茜的思绪拉回，“那里的空间法则被严重扭曲，但复活机制却异常稳定，几乎没有惩罚。它不像一个‘折痕’，更像一个……独立的、稳定的、被封闭起来的口袋空间。它的门，只通向它自己。”
“很好。”
墨菲斯看着凛，那双红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赞许。
“你们的理解，已经触及到了真相的边缘。一个副本，就是一扇门。它可能通往某个元素位面，可能通往深渊，也可能……通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纯粹的虚无空间。”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他正在通过另一个灵魂的眼睛，窥视着那段被尘封的、早已被遗忘的历史。
“但你们，都忽略了一种可能性。”
墨菲斯缓缓地，转过身，他看着那座宏伟的、被阴云笼罩的城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如果……这扇门，它没有通向任何地方呢？”
“它通往虚空，然后，又折叠了回来。”
“它链接的，不是另一个世界。”
“而是……这座城堡的，过去。”
时间与空间的复杂重叠结合体。
这个词，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茜和卡米拉的脑中轰然炸响！
“这不可能！”卡米拉第一次，失态地叫出声，“时间旅行？！那只是存在于理论中的、最疯狂的构想！想要扭曲时间，所需要的能量，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撕裂！”
“是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旅行’。”墨菲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大彻大悟后的死寂，“但这里，不是旅行。是诅咒。”
“这座城堡，它被困住了。它被永远地，困在了它自己崩溃的那一天。”
“不死督军，巫妖王，恶魔幽灵王……他们，也同样被困住了。他们永远地，活在了自己试图召唤恶魔，追求永生，最终却被深渊反噬的那一刻。”
墨菲斯转过身，他看着那三个已经彻底呆住的身影，那双红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种近乎于怜悯的、悲哀的情绪。
“我们杀死的，不是它们。”
“只是它们在‘现在’这个时间线上，投射出的、一个没有智慧、只剩下杀戮本能的……影子。”
“而它们的本体，它们的灵魂，依旧在那个被诅咒的、不断循环的‘过去’里，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那场失败的仪式，一遍又一遍地，品尝着被深渊吞噬的、无尽的痛苦。”
“杀戮，被杀，复活，循环往复。”
“这，才是这座‘被诅咒的城堡’，真正的诅咒。”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想起了那个手持巨斧的、孤独的督军。
想起了那个端坐于白骨王座之上，释放着禁忌法术的巫妖王。
想起了那个在全屏秒杀与无解吸血中，展现着神话级威严的幽灵王。
他们不是怪物。
他们是……囚徒。
被时间与空间，判处了无期徒刑的、可悲的囚徒。
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与一种更加深沉的、属于同类的悲哀，涌上了茜的心头。
“那……神裁一族呢？”
伊芙琳那总是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她将那个因为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而陷入呆滞的卡米拉，轻轻地揽入怀中，那双红色的眼眸，却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直指问题的核心。
“如果我们翻遍了整个副本，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茜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疯狂的、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瞬间贯穿了她的大脑。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金红色的眼眸，死死地，锁定了凛和墨菲斯。
她的声音，因为这个过于恐怖的猜想，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们……可能想到了办法……”
“进入了那个被诅咒的……时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