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栅栏外站着许多人。
他们身穿黑色制服,面罩遮住全脸,佩着长剑与短剑。
行列整齐的站姿彰显着精锐身份。
我立刻认出了他们。
不可能认错。
这是我倾注心血培养的叛军精锐——特勤小组。
又称近卫队。
是护卫艾米莉亚的最精锐士兵。
难怪他们现身之前我毫无察觉。
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做得到。
现在我只好奇一件事——
本该守护艾米莉亚的近卫队为何会在这里?
我刚挣脱拘束具他们就出现,说明一直在监视我。
这具身体绝不可能是艾米莉亚…
她明明是黑发而非金发。
从人数看恐怕整个近卫队都出动了。
居然让近卫队如此兴师动众监视一个女人——
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时近卫队中有人打出信号。
片刻后,一队士兵鱼贯而入。
这些同样不同于普通征召兵。
坚毅的眼神与凌厉气势昭示着职业军人的身份。
事到如今我终于确认——
这里根本不是关押黑魔导师实验体的场所。
而是叛军的监狱。
并且是关押穷凶极恶罪犯的牢狱。
脑海中闪过某个女人的身影,又被我立刻否决。
我绝不可能是她。
要是那女人,艾米莉亚早该砍下她的头颅。
那是我们彼此的约定。
相遇即斩首的约定。
难以置信我竟会附身于重罪犯的躯体。
莫非这是报应?
作为齐格弗里德杀戮无数的报应?
可我不过是想保护艾米莉亚而已。
若声称自己是齐格弗里德,会有人相信吗?
大概会被当作疯子吧。
换作是我,也不会相信有个古怪女人自称已故叛军骑士齐格弗里德。
正心烦意乱时,远处传来骚动声。
随着声源逼近,渐渐能听清是敬礼的动静。
每当有人经过,士兵们便整齐行礼。
究竟是谁?
若说叛军高层,身为前成员的我都认识。
会是我的熟人吗?
敬礼声渐近,面前士兵突然立正。
现身者果然是我熟识之人——
丹尼斯·冯·奥斯纳布吕克。
名门奥斯纳布吕克家主,我的挚友。
丹尼斯会相信我吗?
心底燃起微弱希望。
近卫队员向他汇报:"女人已苏醒。"
丹尼斯问:"敌人呢?"
"毫无踪迹。既无入侵痕迹,也未察觉他人气息。"
"那这个怎么解释?"丹尼斯指向我挣脱拘束的胳膊。
士兵回答:"属下也不明白。收到手铐异常警报赶来时已是这。"
"你说是它自己解开的?"
"正是。"
丹尼斯锐利的目光刺向我:"怎么解开手铐的?"
我小心答道:"掰断手指…这样挣脱的。"
"哈,这种伎俩又是从哪学的?"丹尼斯长叹。
我决定坦白身份。
或许挚友会相信我。
对朋友隐瞒实在失礼。
我直视丹尼斯:"我是齐格弗里德。"
"什么?"
"齐克弗里特·冯·石勒苏益格。我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
丹尼斯困惑地瞥向随从:"她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来时她一直沉默。"
"一直沉默?"
丹尼斯审视着我突然开口:"我没空听胡话。为什么挣脱束缚?
"为了逃离这里。"
"逃离?"丹尼斯冷笑,"难道有忠诚部下接应?约在哪里碰头?'
"我根本没有部下。丹尼斯,我真是齐格弗里德。死后灵魂进入这身体。"
丹尼斯烦躁地揉着眉心,上下打量我。
目光突然在我脸上定格。
凝重的沉默持续数秒。
他忽然表情大变,厉声吩咐士兵:"叫医师和罗洁过来!"
"啊?"
"立刻请医师和罗洁伯爵!快!"
"遵、遵命大人!"
"还有通知防卫师团——可能有同伙,彻底搜查周边!"
"喂!"
罗洁要来这里?
她是我幼年时和艾米莉亚一起担任侍从的伙伴。
小时候她总用神奇的魔法逗我们开心,久别重逢时已成了出色魔法师。
罗洁还能认出我吗?
接到命令的士兵离开后,先前怒视我的丹尼斯被士兵们端来了椅子。
丹尼斯自然地跨坐在椅子上再次盯着我。
丹尼斯。
你认出我了吗?
是我啊,齐格弗里德。
你的挚友。
我用恳切的目光注视着丹尼斯。
拜托了,让他认出我吧。
可丹尼斯的眼神毫无变化。
就像看着十恶不赦的罪人般,只投来锋利如刀的视线。
我还是第一次被丹尼斯用这种眼神看待。
身体不自觉地瑟缩起来。
有没有办法能告诉他我是齐格弗里德呢?
必须证明我的身份,他才会相认吧。
我们之间是否存在只有彼此知晓的秘密?
或许需要什么来验证身份。
但我和丹尼斯儿时分别后共处的记忆实在不多。
总该想起些什么才对。
啊,对了。就说我们重逢时的事吧。
记得当时你说你父亲特别讨厌我来着。
"丹尼斯。还记得我们重逢时的情形吗?你父亲当时很不待见。"
"什么?"
"就是我们重逢那次。你父亲他…"
丹尼斯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开始向我逼近。
他压低声音说道:
"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不是耍花样,我是说我真的变成了齐格弗里德,醒来就附在你身体里了。你完全不记得了吗?那时候…"
话未说完,丹尼斯就猛然抓住牢房铁栅。
抬脚猛踹铁栏发出轰然巨响。
铁栅剧烈震颤着发出嗡嗡轰鸣。
栅栏那头丹尼斯的脸已因暴怒而扭曲。
为…为什么这样,丹尼斯?
他带着怒意低吼:
"这样戏弄别人让你很痛快吗?"
这句话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戏弄?不,我没有。
"不是戏弄!我说真的!你父亲当时…"
"给我闭嘴!少提被你亲手杀死的父亲!"
丹尼斯咆哮着打断我。
我杀了丹尼斯的父亲?这怎么可能。
伯父去世了?
为什么?
丹尼斯从喉间挤出压抑的低吼:
"我父亲讨厌齐克?少胡说八道!就因为给齐克弗里德写了封商讨谋反的信,就被你打成逆贼处决,现在又演哪出?自称是齐克弗里德?到底想干什么!"
"丹尼斯,这话什么意思?伯父写过信?"
"哈,装什么傻!父亲给齐克写过那么多信你会不知道?就这样还敢冒充他?"
我发誓从未收到过丹尼斯父亲的信件。
与奥斯纳布吕克缔结盟约是丹尼斯继任家主后的事。
听说伯父当初坚决反对结盟,怎么可能给我写信?
难道丹尼斯继承家主之位不是伯父禅让后由他出面说服的?
莫非丹尼斯能当上家主其实是…
"现在陛下有令不许动你,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下次绝对要你的命。"
从未被他这样对待的我一时不知所措。
似乎因措辞不当引发了误会。
明明只是希望他能认出我啊。
丹尼斯看着坐立不安的我,对士兵下令:
"把这贱人的手重新绑好,绝不能让她挣脱。"
士兵打开牢门进来,将我双手重新铐住。\n镣铐比先前扣得更紧后,又拿来绳索将手脚层层捆死。
好痛。痛得要命。
先前还能忍受,现在能清晰感觉到绳索和镣铐勒进皮肉的触感。
绑得太紧连挣脱镣铐都做不到了。
丹尼斯。我不是在戏弄你啊。
求求你认出我吧。
太委屈了。
"丹尼斯,我真没收到过伯父的信。千真万确。"
当我用哀求的眼神望向他时,却听见他再次下令:
"把这贱人的眼睛也蒙上。反正她没必要看清东西。"
"是。"
士兵拿着黑布又走了进来。
黑暗笼罩视野,后脑勺传来系紧结扣的触感。
这下连前方都看不见了。
该怎么办?
无计可施。
吱呀声响起。
丹尼斯大概又坐回椅子了。
"丹尼斯…"
"再说一个字就立刻处决你。"
试图再次搭话换来的只有冰冷回应。
完了。看来误会已经根深蒂固。
悬吊的四肢愈发酸胀,冷汗浸透全身。
长时间悬挂让头脑开始昏沉。
齐克弗里德。
绝不能就此结束。
想办法。
我重新振作精神。
现在放弃还为时过早。
还有机会。
只要证明我与此人并非同一个人,就能脱离困境。
在无数次跨越生死线时,正因为从未放弃才能活到现在。
这次也不过如此罢了。
现在先保持静止。
必须屏息凝神等待时机。
正当我整理思绪时,听到了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虽然因看不见前方而焦躁,但为生存磨练出的敏锐听觉让我能致推测出是三个人。
刚才那些士兵吗?
"阁下,人带到了。"
"日安,公爵大人。"
"怎么回事丹尼斯,为什么叫我来?"
"啊来得正好,快看看这女人。她眼睛突然变成冰蓝色了,可能魔法效应或身体异常。"
"您说眼睛染上了蓝色?"
我的眼睛变成冰蓝色了?
可原主的瞳色本就是蓝的啊。
看来这具身体原本的眸色并非蓝色。
是因为我的灵魂入驻才产生变化吗。
牢门吱呀作响地开启,三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声音停住时,他们应该就站在我面前。
突然有只厚实的手钳住了我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我挣扎起来,这时听到说话声:
"别紧张,保持不动。可以摘掉这个吗?"
"可以。"
"那我摘下来了。"
遮眼的黑布被轻轻掀开时,我看到胖医师、丹尼斯和罗洁站在面前。
啊罗洁,你也来了啊…真不愿让你看到这副狼狈相。
如果我说出齐格弗里德的身份,你会相信吗。
"请把眼睛再睁大些。现在转动眼球。"
我依言转动眼珠。
"好了,检查结束。"
正要闭眼时被罗洁阻止:
"先别合眼。"
刚睁眼就有冰凉液体滑入眼眶——是史莱姆般黏稠的胶质物。
"现在可以闭眼了。"
正担心这可疑物体是否损伤眼睛,又听见罗洁说:
"好了,睁开吧。"
睁眼时那些胶质像泪滴般簌簌落下。
罗洁递来块叠成方块的布料:
"把这个吞下去。"
见我犹豫,立刻响起强迫的声音:
"快吃,立刻。"
是丹尼斯。
看来他确实把我当敌人了。
那冰冷语调像刀子般刺来。
幸好罗洁没露出那么强烈的敌意。
好,吞就吞吧。
早点结束这折磨比较好。
当布料滑到喉咙时突然卡住,随即像气球般膨胀起来不断戳刺喉头。
我不住干呕时,那团布突然弹出喉咙,剐蹭得生疼。
"咳咳…哈啊…"
眼泪混着涎水不停流淌,令人作呕。
但那三人根本不在意我的痛苦,他们重新给我蒙上眼布开始交谈。
"罗洁,发现异常了吗?"
"毫无魔法痕迹,连魔力波动都没有。"
"可这异常状态总该有原因吧?或许是耗尽魔力才检测不到?"
"真有异常我早在押送途中就发现了。"
"就当是虚惊一场。"
"反正监狱装有魔力分解器,想越狱或引发爆炸都不可能。"
丹尼斯转而询问医师:
"从医学角度看呢?"
"无法断言。表面无异常却出现症状,意味着存在隐藏病因。"
"隐藏病因?"
"正是。若医学检查无异常,就只能考虑魔法因素…"
"我重复一遍,绝对没有魔法干扰。"
原来怀疑我眼睛变色有蹊跷。
以为我搞鬼才叫来罗洁和医师。
不被丹尼斯信任真让人沮丧。
"会不会是中毒?她昨晚服过毒药。"
"确实存在能造成此类症状的神经毒素。"
"所以是毒素所致?"
"但奇怪的是,常规毒药会腐蚀喉部到胃部,可她消化道完好。
罗洁插话道:
"应该是我用魔法抽出了毒素。"
是罗洁救了这具身体?
或许她不像丹尼斯那样憎恶宿主。
所以这确实是自杀未遂。
为什么要自杀呢。
"那就可以确定为中毒了,严重时会导致失明。"
"失明?"
"有过临床先例。"
"能治好吗?"
"只要确定毒药类型就有办法治疗。除非是像哈提血液那种剧毒。"
"那暂时还不需要治疗,先确认毒素种类就行了吧?"
"分析这些残留液体就能知道。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好,那就拜托了。"
三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突然涌来纷杂的步履声。
我慌忙呼唤罗洁。
不能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喂,罗洁!"
"怎么,还想说那些废话?这么快就忘记我的警告了?"
丹尼斯的威吓让我闭上了嘴。
丹尼斯这家伙,真是讨厌透顶。
"有事?"
"不,没什么。走吧。"
脚步声逐渐消散,最终归于沉寂。
方才还充斥着各种声响的房间,此刻静得像个谎言。
最终还是没能说上话啊。
又变成独自一人了。
虽然近卫队肯定还在监视这里。
但情况似乎没最初想的那么绝望。
至少比黑魔导师的实验室强多了。
要坚持住。
坚持到最后一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齐格弗里德,再见到艾米莉亚和阿莉娜。
虽然现在变成女性身体后,艾米莉亚可能不会像从前那样爱我,但我的心依然属于她。
只要能再见一面,死也无憾了。
我这样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