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奴隶?
说什么奴隶。
连发生了什么状况都难以理解。
难道我要像仆从那样干活吗?
或者像侍从那样端茶送水。
艾米莉亚那双充满憎恨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
还是头一回被她用这种眼神注视,胸口疼得厉害。
看着那愤怒的眼神就知道,成为她的奴隶对我绝对没好处。
艾米莉亚。你会相信我吗?
如果坦白我是齐格弗里德,你真的会相信吗?
会不会像丹尼斯那样,以为我在戏弄你?
说到底艾米莉亚选择让我活下来。
或许是觉得只要我沦为奴隶,地方领主就不能把奴隶推上皇位,只能乖乖放弃?
要真是这样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们只是需要个借口罢了。
一个足以起兵的蹩脚借口。
真心想拥立我为皇帝的领主恐怕一个都没有。
艾米莉亚的政权依然岌岌可危。
要让艾米莉亚安全,我就得死。
如果非死不可的话……
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绝不能让她知道我是齐格弗里德。
我该怎么办…
我悄悄瞥了眼藏在袖口的裁纸刀。
这是书记官用来裁纸的利刃,刚才假装撞到书记官桌子时顺来的。
必要时就用它自我了断吧。
死了算了。
要是艾米莉亚直接处决我倒省事了。
可现在却总忍不住留恋。
究竟该怎么办…
这时身后的近卫队员拍了拍我。
"喂,起来。"
刚起身就被他们架住双臂,像来时那样押出了法庭。
拐过法院左侧转角时,看见两个穿法袍的贵族正在交谈。
"托尔高最近怎样?"
"不太平。地方领主们气氛古怪。"
"怕是要出大事。"
"废王在地方领主中风评本来就不差。毕竟从不干涉领地……"
我终于下定决心。
只有我死,艾米莉亚才能活。
艾米莉亚烦躁不堪。
烦得要命。
全都怪莉莉特那黏糊糊的眼神。
没错,就是那眼神。
像看恋人般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令人作呕。
自从莉莉特服毒后首次见面,这人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用那种温柔眼神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那双眼眸里该有的不该是柔情,而是恐惧与战栗。
"陛下要去哪里?"
侍女问道。
莉莉特蓝宝石般的眼瞳突然浮现眼前。
不再是昔日荒芜的灰黄色,而是柔软如海的蓝色。
那温柔太过刺眼,恨不得亲手剜出来。
"回宫……去那女人在的地方。"
不知为何,此刻她迫切想见到莉莉特。
近卫队没带我去监狱。
反而朝巴尔特堡深处行进。
穿过窄巷来到主街,巍峨的巴尔特堡宫矗立眼前。
近卫队径直走向宫殿。
宫墙正门的卫兵打量着我们。
"站住。来干什么的?那犯人怎么回事?"
"今天起就是宫廷奴隶的小子。"
"奴隶?饶了这杂种?该不会是陛下的意思吧?"
卫兵嗤之以鼻的当口,宫里跑出个士兵对他耳语几句。
卫兵听完沉下脸,不情不愿地放行:
"见鬼……进去吧。"
穿过宫门时还听见他嘟囔:
"好歹当过皇帝的人,这副德性还想活?啧啧……"
我羞愧得蜷缩起后背。
高墙内是辽阔的庭园与远处巍峨的主建筑。
眼看要走向主楼,近卫却把我拖往庭院尽头宫墙角落。
那儿有两间寒酸小屋和围栏。
仅容躺卧的破屋和更小的柴房,围着宽敞得过分的栅栏。
他们把我扔进栅栏宣布:
"这就是你的窝。平时不准踏出栏杆。"
说完就走。
连手铐都没解开。
被手铐铐住的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周围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只有几个园丁在远处打理花园。
我抱着侥幸心理用肩膀轻轻顶开篱笆门,突然背后传来声音:"我不是说过不准跨出那道篱笆吗。"
是刚才那个近卫队员。
我依然在被监视着。
其中一名近卫队员揪住我的衣领,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摔回屋里。
被扔出去的瞬间,我的腰似乎撞上了什么硬物。
剧痛从腰部蔓延开来。
近卫队员开口道:"要是再敢从里面出来…"
他吞下了后半句话。
我只能点头。
当近卫队员转身要走时,我急忙喊道:"请、请问能解开手铐吗?"
近卫队员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来不行啊。
我强忍低落情绪打量屋内——仅够躺下的狭小空间里,塞着一条毯子和一扇窗户。
这就是全部了。
我蜷缩着爬上毯子。
粗硬的布料并不舒适,但总比直接躺在地上强。
静静躺着时,发现地板缝隙里钻出一株勿忘草。
勿忘草。
曾几何时,我和艾米莉亚在开满勿忘草的野原上漫步。
辽阔原野中摇曳的蓝色花瓣。
心情大好的艾米莉亚这样说:
'勿忘草真美。'
'你觉得它美吗?'
'嗯,难道不觉得吗?看着它们心情就会平静下来。'
'要摘几朵带回去吗?'
'不,别摘。也没地方放。'
'那以后我们种一片勿忘草花田吧。'
'花田?'
'在宫殿花园里开辟花田,每天送你一束勿忘草花束。'
'真的?不许反悔哦。'
'当然,说到做到。'
是啊,我们还有过这样的约定。
我至今还记得。
你呢,可曾忘记?
虽然沦落至此,约定已成空谈。
躺着躺着困意袭来。
意识逐渐模糊。
感受着睡魔侵袭,我缓缓闭上眼。
但愿今夜梦里有你。
突然腹部传来剧痛。
"呜呃!"
我被痛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双女式皮鞋。
想挣扎起身,身体却不听使唤。
刚要撑起就又跌回地面。
两名近卫队员强行按着我跪下。
这时响起那个声音:
"莉莉特。"
我永生难忘的声音。
强忍腹痛慌忙抬头——
艾米莉亚。
是艾米莉亚。
终于见到你了。
眼眶瞬间发热。
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重逢。
即便是这般境地,神明终究给了我慰藉。
"艾米莉亚…"
凝视她美丽的双眸,
我含着泪珍而重之地唤出这个名字。
她却说:
"莉莉特,还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我困惑地望着她。
"敢在审判庭上睡觉?你现在是我的奴隶。居然…"
腹部又挨了重重一击。
"啊!"
好痛。
痛得肠子都绞在一起,几乎要呕吐。
抬头看见她皮鞋尖上的血迹——方才就是这东西踢的我。
"谁允许奴隶直呼主人名讳?"
原来如此。
连唤你姓名都不配了。
明明曾是恋人啊。
可我无法表明齐格弗里德的身份。
今天我必须赴死。
不是作为恋人,而是作为奴隶死去。
这本就是我的觉悟。
我慢慢低头:
"抱歉…主人…"
为你沦为奴隶又何妨。
艾米莉亚歪头打量: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她突然揪住我头发向后扯。
头皮传来的疼痛让眼泪再次涌上。
"以为乖乖求饶我就会手下留情?"
她看着我嗤笑出声。
我实在不懂她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为何不杀我?"
"什么?"
"不处决我,地方领主们会造反的。杀了我才能保住瓦尔讷明德的…"
"闭嘴。"
"呃啊!"
她松开头发,一脚将我踩在地上。
"你管这叫威胁?"
"不、不是威胁…"
我并非威胁。
在她看来,我是在用自身死活要挟她吗?
"见过齐格弗里德断气的样子吗?看他、看他多痛苦啊!我绝不原谅你。你要比他痛苦千百倍才行。为此颠覆帝国又如何?"
原来是为了我?
要替我报仇?
这份心意让我欣喜若狂。
可是不行啊。
那你怎么办?
我们的女儿呢?
帝国若是倾覆,你和我女儿该怎么办?
"帝国若是倾覆,不光是主人您,连您的女儿也……"
"竟敢让你肮脏的嘴提起阿莉娜!"
艾米莉亚踩在我背上的力道加重了。
好痛。
脑袋像是要裂开似的。
我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再敢提一次阿莉娜试试。"
这样下去不行。
艾米莉亚的复仇心让我感到恐惧。
但也因此让我重新坚定了决心。
只有我死,艾米莉亚才能活。
艾米莉亚的脚从我头上移开。
我慢慢抬起头望向她时,她扔过来一样东西。
那是带着金属圆环的红色皮革项圈。
艾米莉亚说道:
"这是服从项圈。证明你奴隶身份的标记。近卫队,解开他的手铐。"
近卫队员上前解开了我的手铐。
当我揉着酸痛的手腕时,艾米莉亚继续说道:
"上面施了服从魔法。戴上它的人会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服从魔法?
戴上这个就意味着无法违抗艾米莉亚了吗?
"亲手戴上它。向所有人证明你是个奴隶。"
我呆呆地盯着项圈。
缓缓把手伸向项圈。
"用陶鲁斯山脉的羊皮制成,永远无法撕裂、割破或烧毁。而且一旦戴上就再也取不下来。所以这可是要戴一辈子的东西。现在还有勇气戴吗?"
我看了眼艾米莉亚,将项圈套上脖颈。
这是艾米莉亚希望我戴上的。
因为是艾米莉亚给的,我才能戴上。
我把项圈在脖子上固定好,锁死了背后的卡扣。
随着咔嗒声响起,项圈彻底锁紧了。
这一刻,我正式成为了艾米莉亚的奴隶。
目睹全过程的艾米莉亚却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顺从……算了。"
她突然凑近我耳边轻声说:
"好好期待接下来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