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两具尸体缓缓流淌。
只片刻,门口已是一片血泊。
莫璃自顾自地喝茶。
茶汤轻浅,其中叶梗上下漂浮,微苦,微涩。
这本不是好茶,不过是十几文钱一两的普通碧螺春。
这茶他喝过多次,今日喝来,却觉分外甘美。
不知是茶色添香,还是血色迷人呢?
三杯茶饮完,茶水渐冷,始终无人登上三楼。房门大敞,听得甚是清楚,以往熙熙攘攘的客栈,如今也失了动静。
恍若一时间,入了鬼域死地。
“在华阴闹事,真是大手笔哩。看来顾停云是真的出事了,狮王不老,鬼祟又岂敢造次呢?”
莫璃长剑一挑,提起床边书箱放至桌上。
自饮一杯冷茶,轻声道:“平时不识茶滋味,如今欲说还罢休,只道是,血凉好个秋。”
常说遇事识人心,丁少安遇事虽燥,不失理智,薛夏鸣平时玩笑,此时不慌不忙,进退有度,有大将风度。
莫璃亦然,平常耍宝玩闹,言笑晏晏,笑容烂漫,骨子里却藏着一股狠劲。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己。
残茶饮尽,楼梯传来声响。
两道脚步,一道轻而浅,一道轻且急。
莫璃心知来人是谁,不动声色,自坐桌边。
顷刻,熟悉的声音响起。
“师妹,这二人是你杀的?你无事吧?”
一进来,薛夏鸣就急冲冲喊着。
莫璃摇了摇杯子:“无事,无事,只是杀人者被杀而已。”
丁少安俯身查看尸体:“嗯……这二人确实是掌柜和伙计,脸上没有伪装,确是本人无疑。”
莫璃对此结果不以为意:“你们回来的时候,客栈里如何了?我听楼下没了动静,怕是埋伏,便不曾察看。”
“说来奇怪。”丁少安皱眉,“客栈里竟一个人也没有,莫说是伙计,连客人也一个都不见了。”
薛夏鸣应声道:“我出门的时候,一楼还有人在吃饭,楼上也有人住。”
莫璃点头,问起两人出去后的事情:“你们情况如何?”
薛夏鸣抢先道:“我先说我先说,我刚出客栈就发现有几个人跟着我,虽然他们装作客人,可怎么能瞒过冰雪聪明的本女侠呢?”
她的脸上满是得意:“我直接去了点心铺,在买糕点的时候,将银子和信件偷偷给了小伙计。”
她提了提手里的盒子:“喏,这么多点心。可当我出了点心铺子,一直跟着我那几个人却突然消失了。我觉得事情不对,匆匆赶回客栈,正好遇到丁师弟。”
“丁师兄呢?”
“我将信交给掌柜,然后出门,身后也有人跟踪。我钻进一条巷子,甩掉他们,回去客栈暗中观察,掌柜将信交给一个伙计。我便一路跟踪伙计,直到他进了一处宅子。我等了几刻,迟迟不见伙计出来,我潜入宅子,发现伙计死在院中。”
丁少安眉头皱得更紧了:“宅子只有伙计一人出入,杀人者是如何离开的?我猜测宅子必有暗道机关,但伙计被灭口让我感觉不妙,于是赶回客栈。”
“我们动身吧,师兄师姐。”
莫璃起身,换下沾血的外袍,背起书箱,挂上刀剑。
“此地已不可久留,客栈空无一人,若不想被官府绊住手脚,必须赶紧离开。”
丁少安一下子猜到端倪:“你是说,幕后之人已报官了?”
“不错,杀我们动静太大,还不如利用官府绊住我们,以便于他们完成计划。”
薛夏鸣赶紧打开柜子,背起包袱:“还好我早有准备,这就走吧。”
丁少安点头:“我身无外物,不必收拾。”
三人来到后院,马匹和驴子好端端地拴在马棚,其他的马一匹也不见了。
薛夏鸣解开缰绳,拍了拍马背:“这些人倒是讲究,只牵走了自己的马。”
“他们走得匆忙,无暇关注这等小事。”
骑上坐骑,刚奔出街道,就看见一队官差急匆匆,朝李家老店赶去。
薛夏鸣竖起大拇指:“师妹说得真对,官差果然来了。”
丁少安道:“依师妹之见,我们下一步应该去哪?是去探查那座宅子,还是什么?”
莫璃不好意思地笑,对两人说:“出城再说。”
“好。”
三人疾驰出了城,一直到郊外野地,才放缓了速度,让马匹休息。
“敌人越是反对,越证明我们做对了。杀伙计灭口,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一颗小小的石子就能取他性命,又为什么制造悬疑,让他死在宅子呢?”
莫璃娓娓道来:“这分明是故意激起师兄的好奇心,让我们去搜查宅子咯。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却也能猜到一些。顺着宅子暗道,连通着某处势力据点,要打通关卡之类。还可能是故布疑阵,有一重重的谜题要破解……”
薛夏鸣一拍掌心:“我明白了,我们只要不去,他们的布置就白费了。”
“师姐聪慧。”
“嘿嘿。”
丁少安少见的露出迷茫:“那我们要去哪?”
薛夏鸣笑起来,脸上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师弟平时看着挺聪明啊,怎么这时候反倒懵了?我们当然是要去雄视山庄了。”
莫璃赞道:“师姐高见。”
“那是当然啦。”
事不宜迟,休息片刻,便前往雄视山庄。
华阴的道路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看不出什么异常。
赶路急行,莫璃对道路越看越熟悉,这条路分明是去练功的那条。
“师姐,我们是要去小湖?”
“是啊。”薛夏鸣说,“小湖前边,走过一片林子,就是雄视山庄了。”
莫璃不解:“山庄山庄,要有山才有庄吧。”
“这个江湖,还有比顾停云更大的山吗?”
莫璃顿时明白了,山庄所倚靠的山,正是顾停云。
俗语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整座雄视山庄,岂非全系在顾停云一人身上?
沿着熟悉的道路来到小湖,再经过一片浓密的林子,莫璃便见到了一片雄伟广阔的建筑。
一望无际的纵横阡陌,整齐有序的田畦,被分成巨大的格子。
田地若棋盘方格,而棋盘上的帅,则在田亩之后。
朱瓦景然,黑墙肃然。
有高楼,有朱阁,有亭台,有假山,有池塘,有一眼望不见头的外墙。
从高到低,层层叠叠的建筑,真似是一座山峰。
若论雄伟,只怕是京城的王爷府邸还要恢弘。
如果没有顾停云此人,这庄子只怕也撑得起山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