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柔软的架子床上,莫璃睡了一个好觉。
当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了。
正厅里,薛夏鸣和丁少安两人,一个在喝茶,一个在打坐。
“师妹来了。”
莫璃晃着脖子,伸了个懒腰:“这里的床比客栈强哩。”
“这床又大又软,躺上去实在舒服,就是没什么睡意,想来想去还是过来喝茶了。”
薛夏鸣给莫璃倒上一杯茶:“咱们接下来咋办?”
“当然是去摊牌了。”
问起在庭院打扫的仆人,三人找到仆人老孙。
“三位大侠是要用膳吗?”
老孙谦卑地说:“我这就去安排。”
莫璃客客气气地说:“身为晚辈,自当拜访主人才是,不知顾庄主可方便?”
“这……”
老孙犹豫片刻,颤颤巍巍地说:“庄中一应事宜都由林爷做主,老仆还要去问过林爷才是。”
“哎呀,我就猜到是这个回答。我猜,你接下来会说,林枫红前辈外出,归期不定,要我们等待了吧。”
老孙低下头:“是……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莫璃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既然是这样,就别怪我们这些小辈,不懂规矩,做一回恶客了!”
说着,他大步往里冲,一旁的仆人阻拦不及,被三人轻易掠过。
穿过走廊,莫璃运起浅薄的真气,大声道:“伤春晚·顾停云,你是老糊涂了吗?客人上门还不迎接!!”
清寂庄园,一如往日静谧,树影摇曳,烛火昏暗。
乍然,突起的声音惊飞群群栖鸟。
沉重的脚步声踏破沉寂,身后更有一人紧追不舍。
莫璃出其不意,打了暗中那人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阻拦,已是来到庄园正中的观心堂。
“这里是正堂,若在这里还找不到顾停云,那就一处院子一处院子的搜!”
三人踏进堂里,却是帐幔大敞,空无一人。
薛夏鸣笑嘻嘻地说:“师妹好大的胆气,就不怕顾前辈出面?”
莫璃故意大声说道:“堂堂武林盟主,若是不敢见小辈,岂不是让江湖耻笑?”
他拉长了声调:“我看——这盟主的位置,干脆不要做了,退位让贤,金盆洗手当一富家翁,岂不快哉?”
薛夏鸣竖起两根大拇指:“师妹真是我见过最有种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
嚣狂的笑声遍传整座观心堂,却是无一人出现。
“看来顾停云不在这里,我们继续搜!”
两人点头,正打算去下一处院落时,一道灰衣身影已踩着瓦片,从高空降下,拦住去路。
“小辈狂妄,打扰庄主清净,死罪!”
莫璃扭头对丁少安道:“师兄,他说你死罪。”
丁少安眼神冷冽,右手按剑,冷冷看着来人。
“潇潇秋风冷,茕茕剑独鸣。”
薛夏鸣拔剑在手,满脸笑意:“这位前辈,你心气乱了,我们以逸待劳,若是出手,怕是要吃亏的呀。”
莫璃啧啧称奇:“哎,堂堂雄视山庄,竟只有前辈一位出面,这江湖第一山庄,真是名不副实啊。”
灰衣人冷眸闪烁,却是进不得,退不得,一时僵持。
“前辈若不出手,那我们可要出手了。”莫璃的声调清冷,说出的话杀意森森。
“到了阴曹地府,前辈可不要怪我们这些小辈啊。”
就在将要动手之际,一个急切的声音叫嚷。
“三位大侠,三位大侠!”
老孙冲出来,拦在三人面前:“且慢动手啊,我带你们去见庄主便是了,莫要伤了和气。”
听闻此言,三人互换一个眼神。
两人向莫璃微微点头,无声交流间,是绝对的坚定和信任。
莫璃心里涌出一股暖意,更有一股豪情。
他朝灰衣人一拱手:“前辈,冒犯了,就请这位孙老带路吧。”
“哼,多事。”
灰衣人说着,却是收敛了杀气。
“大侠,这边请。”
老孙带领三人穿过长廊,又穿过假山池塘,直到一处偏僻院落,灰衣人无声跟随在后。
“庄主便是在此院,他早年闯荡,身体多多少少落下了些老伤,所以一直在此静养。”
老孙说着推开院门,领着三人进院。
院子里一座竹楼,楼高五层,院里不似他处那样讲究,没有修剪得宜的树木花草,只有杂草。
莫璃给两位同门一个眼神,让他们各自小心,若有异动,即刻动手。
丁少安右手悄然按住剑柄,薛夏鸣将剑放在最恰当的位置。
三人,都已做好了准备。
“这院子偏僻,向来无人收拾,也不知怎的,庄主就喜欢这里。”
老孙打开楼门,走进楼中,放声道:“庄主,三位磨剑门的大侠,要见您。”
哒,哒,哒……
从楼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正踩着木质地板,缓缓下楼。
面对世上第一人,鼎鼎大名的顾停云,三人都看向楼梯,等待那人下楼。
哒——
脚步声戛然而止,却听一声机括响声。
脚下地板轰然大开,三人立足未稳,顿时陷落。
却见!
将落一刻,丁少安出剑了!
一道惊鸿,血溅三尺。
老孙惊愕地捂着喉咙,血止不住地流出来,直到死前,他的脚仍踢在柱子下方的机关。
他的行动隐蔽,三人的注意力全被脚步声吸引,又怎会注意到这么微小的动作?
可惜他的疑问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这是丁少安第一次在江湖出剑,此剑出,世人方知无二剑心之名。
灰衣人看着老孙倒下,双手探着喉间那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好快的剑,好沉的心,磨剑门后续有人了,可惜,这等英才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了。”
他冷笑着,转身出了竹楼。
莫璃记得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具体是什么,他已记不清了,但大概意思是,事到临头,才能显出一个人有没有才能。
他很幸运,两位同门都是可以任大事的人。
更幸运的是,他也很冷静。
在下坠的瞬间,他已拔出刀来,刺在周围的土石上。
建筑自然要有地基,不可能是地下全然镂空,必然有支撑之处。
刀插在土石,虽然止不住下降,却延缓了速度。
土石很坚硬,他的刀片刻就断了。
好在他身上的剑够多,断裂的瞬间已是再拔出一口剑,深深刺入土石,双手紧握剑柄,向下坠落。
莫璃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短暂,短得仿佛一瞬间,他已在生死滚了几遭。
咚!
咚咚!
他像一颗石头,狠狠地砸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