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那声近乎破音的怒吼，像一块投入沸腾油锅的冰块，让混乱的战场瞬间凝滞。
飞扬的尘埃缓缓飘落，魔力对撞的嗡鸣余音在破碎的空间里回荡。
四位魔法少女的目光，带着不同程度的惊愕、审视和玩味，齐刷刷钉在站在废墟中央、气喘吁吁却眼神灼亮的林默身上。
他自己决定？
在这个魔法少女掌控绝对武力的局面下，一个刚刚被动卷入世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男生，说出这样的话，听起来简直像孩童的呓语，荒谬又可怜。
汐的眉头紧紧皱起，碧色的眼眸里满是不赞同和急躁：“林默！你别任性！这不是你能做选择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危险？”林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又带着嘲讽的笑，“我觉得，最大的危险就是你们。
被魔女追杀是一回事，被你们像抢玩具一样争来夺去，是另一回事。”
艾莉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哎呀，小哥哥生气了呢~不过，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哦~但是呀，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力量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自己决定’的哦~姐姐们可是在为你着想呢~”
幽夜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幼稚。
她的太刀依旧握在手中，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由依站在林默侧前方，紧张地看着他，又看看对面三位“前辈”，小手紧紧攥着盾牌，嘴唇抿得发白。
她想支持林默，却又深知汐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林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利用眼下这微妙的、因他一声吼而出现的短暂僵局。
“是，我现在很弱，什么都不懂。”林默的声音平静了一些，但目光依旧坚定地迎向那些审视他的视线，“但正因为我不懂，我才更不能稀里糊涂地跟你们任何人走，你们每个人都说为我好，但你们谁肯告诉我真相？‘高共鸣度’到底是什么？‘侵蚀’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引导精灵’，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让汐和艾莉的神色都微微变化，连幽夜冰冷的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显然，这些问题触及了某些她们不愿轻易透露的核心。
“这些……不是你现阶段需要知道的！”汐语气强硬，但底气似乎不如之前足。
“看，”林默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不给我，我怎么相信你们所谓的‘为我好’？把我蒙在鼓里，然后像驯养宠物一样给我投喂能量，这就是你们的方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最终落在了由依身上。
“至少……由依没有骗我，她告诉了我契约需要情感能量，虽然方式……嗯，有点特别。”林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红晕，但很快恢复，“而且，在你们破墙而入之前，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她给了我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
由依听到这些话，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默，眼眶瞬间就红了，里面盈满了被理解和信任的激动水光。
“所以，”林默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他的“决定”，“在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我选择留在由依这里。”
“你！”汐气得跺了跺脚，“你这是自寻死路！”
“由依妹妹恐怕护不住你哦~”艾莉也收敛了笑容，语气带着警告。
幽夜向前踏出一步，冰冷的杀意再次弥漫开来：“愚蠢的选择。”
林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他强迫自己站直，毫不退缩地迎着幽夜的目光：“如果你们现在用强，把我抢走，得到的也只是一个心怀怨恨、抗拒合作的契约者，这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你们需要的，难道不是一个‘优质’的、能够稳定提供‘情感能量’的宿主吗？”
他抓住了关键点。
这些魔法少女如此争抢他，根本原因在于他的“高共鸣度”能带来巨大的收益。
一个不配合甚至抵触的宿主，价值无疑会大打折扣。
果然，这话让三位少女再次陷入了沉默。她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空气中弥漫着权衡和算计的气息。
由依趁机往前站了一步，虽然声音还有些发颤，但却异常坚定：“我、我会保护好前辈的！我也会努力变强！如果……如果真的有无法应对的危险，我……我会第一时间求助各位姐姐！但在那之前，请尊重前辈的选择！”
局势陷入了微妙的平衡。
用强，得不偿失。
放弃，又不甘心。
最终，汐冷哼一声，收起了巨枪，但眼神依旧锐利：“好！林默，我就看看你的‘选择’能坚持多久！由依，记住你说的话！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我唯你是问！”
她说完，深深看了林默一眼，身影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破碎的墙外。
艾莉叹了口气，表情有些遗憾，又有些玩味：“嘛~既然小哥哥心意已决，姐姐我也不好强求呢~不过，要是哪天觉得由依妹妹满足不了你了，随时来找姐姐哦~我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她抛给林默一个媚眼，也化作粉色花瓣消散。
最后只剩下幽夜。
她盯着林默，足足看了十秒钟，那目光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手腕一翻，太刀归鞘，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破碎的公寓里，只剩下林默和由依，以及满地的狼藉和穿堂而过的夜风。
由依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林默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前辈……对不起……把你的家弄成这样……”由依看着四周的废墟，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愧疚。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林默苦笑一声，“要不是因为我……”
他话没说完，由依却突然反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小声地啜泣起来。
不是害怕，而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被信任的感动，以及巨大的压力释放。
林默身体一僵，手臂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少女温软的身体微微颤抖，发顶传来的清新气息和胸口的湿热感，让他心跳失序。
契约印记又开始微微发烫，但这次传递过来的，不再是羞耻或快乐，而是一种酸酸胀胀的、想要呵护她的冲动。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由依单薄的后背，动作有些笨拙。
“没事了……暂时……没事了。”
由依哭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他，小脸红得像苹果，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小声说：“我、我可以用魔力慢慢修复结界和房间……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嗯，不急。”林默看着窗外依旧扭曲但逐渐平静下来的夜景，长长舒了口气。
第一关，算是勉强熬过去了。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那三位魔法少女绝不会轻易放弃，而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和危险，也才刚刚揭开一角。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个仿佛烙印般的粉色心形印记，又看了看正在偷偷擦眼泪、努力振作精神的由依。
留在她身边，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他不知道。
但他隐约感觉到，这条看似最弱势、最混乱的道路，或许……也是最能让他看清真相、找到自己方向的道路。
夜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