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影像如同烙印,灼烧着林猫娘的视网膜。
那不再仅仅是一个被迫套上的外壳,而是一个正在活过来的、与她的灵魂缓慢融合的“真实”。
恐慌如同冰水,浇熄了刚刚因掌控力量而升腾起的兴奋感。
她猛地将幽夜递来的镜子反扣在地上,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令人心悸的视线。
“我不是……我没有……”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胸前那过分可爱的蝴蝶结领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幽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那双冰紫色的眼眸像两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所有的挣扎和恐惧。
接下来的几天,林猫娘陷入了某种近乎偏执的对抗状态。
她开始刻意回避照镜子,甚至连光滑的反光表面都尽量避免去看。
训练时,她不再追求动作的流畅与优雅,而是笨拙地试图模仿记忆中自己还是林默时的姿态——肩膀刻意端平,步伐故意加大,说话时拼命压低嗓音,哪怕那软糯的声线再怎么用力,也只能挤出一种奶声奶气的“凶狠”。
结果可想而知。
试图迈出豪迈步伐,却因为身体过于轻盈协调,反而像个在跳芭蕾的笨拙小熊,差点把自己绊倒。
想要压低声音发出威严的指令,却因为气息控制不稳,变成了一阵急促的、带着破音的喵呜,惹得偶尔来“观战”的艾莉笑得花枝乱颤。
就连最基础的魔力凝聚,也因为她精神上的抗拒和分裂而变得滞涩困难。
能量球不是涣散就是形状扭曲,威力大减。
“心绪不宁,徒劳无功。”幽夜的评价一针见血。
“要你管!”林猫娘恼羞成怒地顶撞,尾巴炸毛,但眼底深处却是更深的无助。
她知道幽夜是对的,可她控制不住。
那种“自我”正在被稀释的感觉,比任何物理上的疼痛都更令人恐惧。
由依担忧地看着她,递上的点心和水果也不再能轻易让她放松下来。
艾莉的逗弄更是直接撞在枪口上,被她用更加暴躁的态度吼了回去。
然而,越是抗拒,某些变化就越是如影随形。
她发现自己开始无法忍受杂乱。
以前林默的房间可以乱成狗窝,现在她却会无意识地将由依随手放的东西归位,把歪掉的靠垫摆正,甚至连阳台上的多肉植物,都被她按照大小和颜色重新排列过。
她对食物的偏好也在悄然改变。
以前是无肉不欢,现在却对甜食和口感细腻的食物产生了更多兴趣。
由依一次无意中买的草莓大福,她嘴上说着“小孩子才吃的东西”,身体却很诚实地偷偷吃了两个。
最让她崩溃的是情绪。
她变得更容易被触动。
看到感人的动漫场景,眼眶会不由自主地发酸。
被由依小心翼翼照顾时,心里会涌起一股陌生的、想要依赖的柔软。
甚至一次夕阳特别美,她都会站在天台边看很久,心里弥漫开一种淡淡的、文艺少女般的感伤。
“这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深夜,林猫娘蜷缩在床的角落,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微微颤抖。
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
一个属于林默,在愤怒地咆哮,呐喊着“醒醒!你是男人!不能被同化!快想起来你是谁!”
另一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带着猫一样的慵懒和狡黠,低语着:“这样不好吗?更轻,更快,更强,更敏感……能感受到更多,能被温柔以待……何必执着于那个笨重又麻烦的过去?”
她用力捂住耳朵,可那低语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无法隔绝。
这天夜里,她又做了那个梦。
粉紫色的光之海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广阔。
她在其中畅游,不再是小鱼,而像是一只优雅矫健的猫。
或者别的什么生物。
自由,强大,仿佛与整个光海融为一体。
那里没有羞耻,没有挣扎,只有纯粹的、令人沉醉的力量与和谐。
醒来时,窗外天光微亮。
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感受着体内平稳流淌、似乎比昨夜更加浑厚了一分的魔力,以及一种奇异的、仿佛回到“家”一般的安心余韵。
那种感觉太过美好,美好到让她感到恐惧。
她慢慢坐起身,看向身边还在熟睡的由依。
晨光中,由依的睡颜恬静美好。
一种强烈的、想要伸手去触碰、去确认这份温暖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
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指尖微微颤抖,朝着由依的脸颊缓缓靠近。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林默的意识猛地惊醒!
“我在干什么?!”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这不是他!
林默绝不会产生这种这种充满怜爱和依赖的、近乎母性的冲动!
侵蚀……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了吗?
连最本能的情感反应,都在被篡改?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白皙小巧、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手,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如果连“想”什么、“感觉”什么都不再由自己控制,那么,“我”到底还剩下什么?
这个身体,这个身份,这个充满力量却又无比脆弱的“魔法少女”的躯壳,究竟是暂时的避难所,还是一个正在缓慢闭合的、甜蜜而致命的囚笼。
林猫娘抱紧双臂,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名为“林默”的那个存在,正在这具娇小可爱的皮囊之下,无声地消融。
而最可怕的是,在无尽的恐惧和挣扎之下,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对这消融过程的隐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