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盛夏，长公主府浣衣局的后院里，知了在柳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绾提着满满一桶井水，脚步踉跄地走在石子路上，桶沿晃出的水珠溅在她粗布衣衫的下摆上，很快便被烈日烤干，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
自半月前从皇宫内务府被调拨到长公主府，苏绾便一直待在浣衣局做最粗重的活计。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打水、劈柴、浆洗衣物，直到月上中天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拥挤的下人房。管事赵婆子是府里的老人，对新来的罪臣之女格外苛刻，总把最累最脏的活派给苏绾，稍有不顺心便会用尖利的嗓音呵斥。
这日午后，苏绾正蹲在洗衣盆前，用力捶打着一件厚重的锦袍。锦袍上沾着难以清洗的墨渍，她已经用皂角搓了不下十遍，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墨渍却依旧顽固地留在衣料上。赵婆子远远地站在廊下，手里摇着蒲扇，见她动作慢了些，便尖声喊道：“苏绾！磨磨蹭蹭做什么？这可是殿下常穿的锦袍，要是洗坏了，你十个脑袋也不够赔！”
苏绾咬了咬下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粗糙的皂角磨得手心发疼，她却不敢有丝毫停歇。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洗衣盆里，泛起细小的涟漪。她想起在江南苏府时，母亲总把最好的丝线放在她面前，手把手教她绣茉莉，那时她的手是用来握绣花针的，何曾受过这样的磋磨？可如今，苏家覆灭，她从云端跌落泥沼，连基本的生存都要拼尽全力。
“绾绾，歇会儿吧，喝口水。” 旁边同样在洗衣的侍女春桃偷偷递过来一个水囊，压低声音说道，“赵婆子去前院领东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苏绾接过水囊，感激地看了春桃一眼。春桃是府里的老人，性子温和，平日里总偷偷帮衬她。“谢谢你，春桃姐。” 她拧开水囊，喝了一口温水，干裂的嘴唇终于得到一丝缓解。
“你呀，就是太老实了，” 春桃叹了口气，“赵婆子就是看人下菜碟，你越忍让，她越欺负你。下次她再刁难你，你就……”
春桃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连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洗衣。只见刘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快步走来，刘嬷嬷是府里管人事调配的管事嬷嬷，等闲不会来浣衣局。
赵婆子也闻讯赶了回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刘嬷嬷，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刘嬷嬷没理会赵婆子的殷勤，目光扫过浣衣局的侍女们，最后落在苏绾身上：“苏绾，你跟我来一趟。”
苏绾心中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春桃。春桃也一脸惊讶，却还是悄悄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别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