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了。”有些疲惫但仍不失少年嘹亮的女声从房间内响起。
这个声音……
门在下一刻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少女，她并不美，不算高的个头，有些发育不良的身材，消瘦的脸庞，唯独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写满情绪却毫无波动的眼睛，她并不为灾难而失意，但也不会为有位置暂住而高兴，仿佛是一个天生的忧郁者。
那是一双我看了很久，很久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名叫萩芷的少女。
她看着我，我拉了拉长袍，尽量让帽檐再往下一些。
“……你是？”
“咳……”我本想压一压声音，不过突然想起我的嗓子因为火灾已经烧坏了，于是便舍弃了这一步，“我是暗巷的秘法师，接了你的委托。”
她的睫毛一颤：“进来吧。”
房间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正常休息，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身上缠满纱布，不过并没有烧伤，此外就是床边铺着一层被褥，少女大概就是在这上面睡觉。
“这是我妈，她受伤了，不用在意。”似乎是察觉到我在审视这个空间，她解释道。
“嗯。”
“我没什么钱，那个委托我都没想过有人会接……谢谢你。”
我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讲起她的委托：“你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她摇摇头：“他……大概已经死了吧。”
“死了？”
她低下头，摩挲着床沿，声音有些发颤：“你觉得一个普通人会在那场火灾的中心活下来吗？”
……
……
“会的。女神在上。”
“……”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这场火灾死了不少信众。”
“女神无法眷顾每一个人，但只要有活下去的意志，她就一定会看到。”
“希望吧……他的样子很普通，头发比我稍长些，五官嘛，好像也没什么记忆点……”她说着说着便有些有气无力，“抱歉，我可能需要一会儿想想。你能在外面等等吗？”
我点头，准备出去，不过在那之前——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铭天。”
……
我依靠着木制的门扉，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的抽泣。
晚上吃什么呢？
我现在可没有钱……得完成委托才行。
明天呢？
对了，可以去教会食堂，那边的早餐和晚餐是免费供应的……
而且，说不定教会马上就有任务下发了，毕竟这场火灾只是定了调，作案者还没抓到……
……
……
门被打开，萩芷开口说道：“我差不多想清楚了。”
“就在这说吧。”
她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他的睫毛很长，比一般女生的睫毛都要长，眼睛应该是丹凤眼……他父亲好像是东方国度的混血，所以他看上去也有一些像东方人。”
铭天的父亲是个东方混血啊，所以他也有四分之一的东方血统吧？
说起来，那边好像并不怎么使用秘能，虽然也有信仰女神的，但只有少部分……不过那边离这里太远了，我也只是听说。
不过是听谁说起的呢？
一个模糊的男性模样在我脑海中浮现，只是我怎么也看不请他的样子了。
……
“铭天的母亲呢？”
“她是本地人，是个很温柔的人……对了，她还是个裁缝，铭天的衣服也是她手工做的，还给我送过几件，没有特别的花纹，但是用料都很扎实。”
我点点头：“就这些了吗？”
少女的表情有些踌躇，不过踌躇没有持续多久，她就开口了。
“他……没有信仰，大概是处于青春期吧，比较叛逆，不知道城区有没有那种小团伙？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说不定能在那里面找到他。”
“嗯。”
其实还是蛮好辨认的嘛……
在离开前，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你为什么要找他？”
少女被我这话问的一愣。
“因为……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这样。”
……
……
我侧过头，看向走廊的窗外，外面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
要是这场雨早些来的话，大概就不会有灾难了。
……不过已经定调为“人为”，所以如果下雨的话，火灾大概也只是稍稍推迟才会到来而已吧？
也就是说，这里的人本就无法逃过这一劫。
“诃莱。我尽力而为。”
◆
在快到公寓的时候——大概是六七点的样子，雨落了下来。
因为我的长袍并不防水，所以只是走上几分钟便完全失了形态，
——萩芷。
那个少女，要寻找的是旧城区的挚友“铭天”，而非是我。
……
虽是如此说，但我依旧感到苦恼。
因为，我无法否定，从现实层面而言，她寻找的就是我。
……
我吗？
水坑里映着的，是一个将自己藏在长袍下的畸形生命。
这样的我，如何与她相认呢？
在我五岁的时候，她家因为查出她爷爷曾为异端工作而被迫迁入旧城区。虽然大家的家庭都差不多……但仅是直系亲属为异端工作过这一点，就足以让她遭到排斥，更何况，她还在新城区生活过——好像是从天上跌落下来一般的，让我们这些土著天然排斥着她。
至于转变则是发生在她家搬来的第二年，我因为偷了钱被打伤，最后她把我带到了她家，让她父亲给我治了伤。于是，我们就这么成为朋友。
当然了，不可避免的，其他人看我也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在我坠入回忆的时候，视界突然降低。
“噫？”
大概是与地板差不多的高度——我现在正处于我公寓的门口。
我看到一双腿缓缓朝我靠近。
“你果然还活着。”
我想说话，但却发现我根本就无法发出声音。
她踢了我一脚，就连我的长袍也自然解开。
“恶心。”
我看见了，那是个高挑的女人，头发几乎与地面平齐，而在她旁边，还躺着半截人类的躯体。
……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她蹲下身子，凑到我旁边，我听见了一些像是湿泥巴被搅动的声音。
“在哪呢……”
即便是无法感受到痛苦，我也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
真是奇怪的感觉啊——是因为无法感受到痛苦吗？即便要死了，我也生不出其他想法。
人生只能体验一次的死亡，大概就这么潦草收场了吧。
……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将视线投向了女人，她的手从一滩红色的肉泥中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小块紫色的东西。
“都要消化完了……还活着？”
她打了个响指——
如烟花一般的，炸得到处都是的，红色，是我的血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