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两个字刚落地，老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身体都弓成了虾米，指缝间渗出的黑血滴在泥潭里，竟像墨滴入水般晕开大片灰雾。他原本缓和的脸色瞬间褪成纸白，握着半块水晶球的手无力垂下，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老周！”林辰儿心头一紧，扑过去按住他的手腕——那里的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暗之核在掌心发烫，她想将能量渡过去，却被一股冰冷的排斥力弹开。老周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断断续续地说：“别费…力气了…影蚀已经…入骨髓…”
阿羽挣扎着爬过来，左臂的黑纹虽已淡去，却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用右手死死攥住老周的胳膊，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周叔！你撑住！我们这就带你回雾隐村，那里有最好的疗愈师！”
老周缓缓摇头，目光扫过林辰儿、苏梅、张老师，最后落在阿羽脸上，像是要把这张年轻的脸刻进眼里。他的呼吸越来越浅，手指突然猛地收紧，将半块水晶球塞进阿羽手里，随后手臂一软，彻底垂了下去。
阿羽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断的弦。他呆呆地看着老周失去神采的眼睛，又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半块水晶球——那上面还沾着老周的血温，与自己手里的断弓残片莫名相吸，竟慢慢拼合成完整的月牙形状。
“他没走。”林辰儿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指着老周身体周围渐渐浮起的光点——那些光点是从他体内逸出的，像无数萤火虫，绕着暗之核盘旋不去。“暗之核在留住他的生命残响。”
苏梅蹲下身，指尖抚过老周眉心，那里竟有一点微光在闪烁。“是他的生命本源，被暗之核的净化力护住了一丝。”她从怀里掏出个陶瓶，倒出几粒晶莹的种子，撒在老周身下的泥潭里，“这是回春草的种子，能暂时锁住生机。”
种子落地即生，细弱的绿芽顶着露珠钻出泥面，缠上老周的手腕，芽尖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将那些逸散的光点一点点往回拉。
张老师突然“咦”了一声，指着老周胸口——那里的衣服被黑血浸透，却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轻轻搏动，像心跳声。林辰儿小心翼翼掀开衣襟，只见老周心口处，那枚被影蚀啃噬出裂痕的旧怀表，表盖不知何时弹开了，里面嵌着的一张泛黄照片上，年轻的老周抱着个婴儿，旁边站着个笑靥如花的女人。
而怀表的指针，竟在微弱地跳动，每跳一下，周围的光尘就聚紧一分。
“是他的执念。”林辰儿忽然明白过来，将暗之核轻轻放在老周心口。暗之核的紫光与怀表的微光相融，那些光尘突然炸开，化作漫天光雨，落在老周身上。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老周垂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嗬”声，像是被呛到的鱼。阿羽猛地抬头，眼里的泪水还没干，又惊得瞪圆了眼：“周叔…周叔的手动了！”
光雨渐渐凝成光丝，像针线般穿梭在老周的血管纹路里，那些被影蚀破坏的地方，竟在光丝的缝合下慢慢愈合。他的胸口起伏越来越明显，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时，眼里虽还有迷茫，却清晰地映出阿羽的脸。
“傻小子…”老周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却带着活生生的温度，“哭什么…我还没…教你怎么把水晶球…炼成弓箭呢…”
阿羽的眼泪瞬间决堤，这次却带着笑，把拼好的水晶月牙和断弓往他面前凑：“周叔你看！它自己拼起来了！你教我！现在就教我！”
林辰儿看着这一幕，掌心的暗之核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光尘，融入老周体内。她忽然懂了，所谓死亡，不过是能量换了种存在方式——像老周这样把一生都用来守护的人，连生命残响都带着韧性，只要有人记得，有执念牵着，就能从光尘里，重新牵回心跳。
苏梅的回春草已长得半尺高，叶片上的露珠滴落在老周手背上，竟开出朵极小的白色花。张老师挠了挠头，悄悄把电网收了，耳根有点红——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哭出来。
“走吧。”林辰儿扶起老周，看了眼天边越升越高的太阳，“这次，真的回家了。”
老周被阿羽和林辰儿一左一右架着，脚步虚浮却踏实。路过面具人瘫倒的地方时，那人不知何时已没了气息，身体化作一缕黑烟被晨光吹散，只留下那半边银面具，被阿羽一脚踢进泥潭里——那里不配留下任何痕迹。
沼泽的泥路上，渐渐印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最深的是老周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重生的软床上，带着泥土的湿润与光尘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