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沿著學院大道緩緩前行,車輪壓過石板路時,發出沉穩而有節奏的聲響。夜色如墨,兩側的魔導燈依次點亮,將回學院的道路照得一片溫暖而柔和的金光。
艾斯佩蘭坐在馬車內,雙手緊握著劍柄,指尖微微發白。護甲雖沉,但卻沒有以往那樣壓迫身軀,反而像是與他的肌肉和骨骼融為一體。然而,他依舊不自在地拉了拉腰間的護甲鎖扣,試圖隔絕那微妙的陌生感。
車窗外的景象緩緩掠過,遠處是熟悉的學院鐘塔輪廓,夜風中傳來些許青草與花香,還夾雜著從遠方訓練場傳來的武器碰撞聲。那聲音讓他想起了過去無數次的訓練,讓心口微微一緊——只是如今,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凡人騎士了。
「……真希望我能快點習慣。」艾斯佩蘭低聲嘀咕,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與複雜情緒。
凌羽坐在他對面,雙腿交疊,背後的羽翼輕輕收攏。她的眼神冷淡,語氣卻平靜得近乎冷酷:「你必須適應,無論你願不願意。從你轉生成天使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屬於普通學生的範疇了。」
艾斯佩蘭轉過頭,視線落在凌羽冷峻的面容上:「……天使在學院中,究竟意味著什麼?」
凌羽輕輕瞥了他一眼,語速緩慢卻帶著威壓:「走吧,我帶你去專屬於我們天使的居所——天使塔。你知道天使在學院中代表什麼嗎?」
艾斯佩蘭微微一愣,下意識回道:「不是……只有代表學生嗎?」
凌羽搖頭,語氣依然平淡:「不。天使,是神的使者。他們對神明所賜予的元素有著極高的親和力。當凡人轉生成天使時,神明會選擇他生命中最為重要、最熟悉的一項領域,進行直接的加強與進化。」
艾斯佩蘭皺眉,眼中露出一絲不解:「進化?」
「嗯。」凌羽望向遠方,聲音略帶一絲回憶的意味,「比如一個騎士,轉生成天使後,會進化成聖騎士。」
艾斯佩蘭下意識低聲問:「那我呢?」
凌羽側過臉,眼神依舊冷淡:「你本就是聖騎士,是該職業的頂點。神明無法讓你再進一步,所以祂的強化很可能落在你的武技與肉體數值上。現實中的戰鬥,往往是一瞬間就決定勝負,不會像小說裡那樣,先一起放遠程技能,再切換近戰模式。你在戰場上應該深有體會。」
艾斯佩蘭默默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想起了無數次生死一瞬的場景。
凌羽微微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天使在學院中還有另一個職責。」
艾斯佩蘭抬眼,疑惑地看著她:「什麼職責?」
「教師。」
「……啊?」艾斯佩蘭愣住,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為什麼是教師?」
凌羽輕輕吐出一口氣,目光略微柔和:「因為當一項武技昇華為天使之力時,往往已經登峰造極。而作為天使,會被賦予一件專屬的神聖武器。只要在心中進行冥想,武器就會回應你。」
馬車此時正緩緩駛過學院的拱門,遠方的天使塔在夜色中聳立,塔尖的聖光照耀著大地,如同引領歸鄉的星辰。
凌羽看著艾斯佩蘭眼前浮現的武器匣,明明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淡,但她的指尖卻在無意間收緊,羽翼輕輕顫動了一瞬。
自從艾斯佩蘭在戰場上倒下、被神明選中轉生為天使後,凌羽心中一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那並不是單純的歡喜或感激,而是一種複雜得近乎矛盾的感受——既想將他推遠,提醒自己他已經不是當初的凡人騎士,又忍不住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冷淡,是她最後的防線。 她將所有情緒隱藏在冷漠的外殼下,因為害怕一旦表露出真實的心意,便會失去控制。
在凌羽眼中,艾斯佩蘭曾經是那個戰場上不惜擋下敵人劍刃,帶領她突圍的人;也是唯一在最黑暗的夜晚,讓她不至於孤身一人的同袍。她習慣了他那沉穩可靠的身影,習慣了背後有人與她一同面對血與火。
然而,如今的他不再是過去那個凡人騎士。 艾斯佩蘭現在有著天使的軀殼,那副略顯纖細卻強大的女性身體,讓凌羽在看向他時,心中總會泛起一種莫名的羞赧與無措。她清楚這具身體並不會改變艾斯佩蘭的本質,可每當目光相遇,她總會下意識別開視線,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樣的自己,真是軟弱啊。」凌羽在心底暗自責備。
她害怕自己會因為這份情感而失去冷靜。 所以她選擇用冷淡的語氣,用看似疏遠的態度,來維持彼此之間的平衡。
但這並不代表她無情。
當艾斯佩蘭在轉生池中醒來時,那一刻她衝過去抱住他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本能。她甚至來不及思考,只知道自己不想再一次失去他。
「……艾斯佩蘭,」 凌羽在心中默默地呼喚著他的名字,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那黑金交錯的武器匣上,然後又迅速移開。
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壓下,表面上依舊保持冷淡,語氣不帶一絲波瀾:「走吧,天使塔就在前方。」
只有她自己明白,在那冷淡之下,是一顆被牽動得無法平靜的心。 無論艾斯佩蘭現在的外表多麼陌生,他仍是她想守護、絕不想再次失去的人。
「……死亡天使。」
這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像是一把無形的刀劍,劈開了周遭的空氣。
艾斯佩蘭腳步一頓,下意識轉頭,看見前方幾名年輕的學院學徒正議論紛紛。他們壓低了聲音,但仍無法完全掩飾語氣中的緊張與畏懼。
「你看,那就是凌羽學姐吧……」 「別看她長得漂亮,跟她一起上戰場的人……」那名學徒吞了吞口水,聲音發顫,「幾乎沒有活著回來的……」 「所以才叫她『死亡天使』啊……她一展翼,敵我都會死。」
說到最後,幾人悄悄往後退了兩步,生怕凌羽會聽見他們的談話。
艾斯佩蘭眉頭微皺,心中升起一股不快。他剛想開口,卻感覺到身旁的氣息一瞬間變得無比冰冷。
凌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她的羽翼收得極緊,整個人宛如一座寒冷的雕像,沒有一絲情感外露。她的神情依舊冷淡,然而那雙眼睛深處卻有著壓抑到極致的情緒,如同暴風雪前的寂靜。
艾斯佩蘭側頭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一緊。
他認識凌羽,也知道這個外號對她意味著什麼。
在學院裡,所有天使都被尊稱為「神的使者」,是所有學生與士兵仰望的存在。然而,凌羽卻是唯一一個被冠上「死亡」之名的人。她帶領隊伍參與過數十場大小戰役,勝率幾乎百分之百,但代價卻是她身邊的同袍幾乎全數戰死。
這不是她的錯。 凌羽從未背叛過任何隊友,她總是衝在最前,總是最後一個撤離。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更多人活著回家。
然而,在活下來的人眼中,這樣的結果卻如同詛咒。 「和她並肩作戰的人,最後都會死。」 這句話,像毒蛇一樣在學院中蔓延開來,最終凝結成了「死亡天使」這個冰冷的稱號。
艾斯佩蘭剛想替凌羽說話,凌羽卻伸手攔住了他。她的手指冰冷而有力,僅僅是一個細微的動作,便讓艾斯佩蘭愣在了原地。
「不用。」凌羽淡淡開口,語氣平靜得像是什麼都不在乎,「習慣了。」
只有艾斯佩蘭聽得出,那看似冷淡的語氣下,藏著一絲極深的疲憊與……自我懲罰。
她轉身繼續往前走,背影筆直卻孤寂,羽翼隱隱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卻像是一道無形的牆,隔開了她與這個世界。
艾斯佩蘭望著她的背影,胸口一陣發悶。
在戰場上,他曾見過凌羽最真實的一面——她不是無情的殺戮機器,也不是冷血的天使,她只是拼命想守護同伴、守護帝國的一個女孩。 只是……她從未允許自己軟弱。
冷淡,是她最後的鎧甲。 她用這份鎧甲隔絕了所有流言蜚語,也隔絕了自己的心。
艾斯佩蘭快步追上她,與她並肩而行。 「凌羽。」 「嗯?」她側眸,語氣依舊冷淡。 「我不在乎那些人怎麼說。」艾斯佩蘭語氣堅定,「無論你被稱作什麼,你都還是你。」
凌羽微微一愣,眼神閃過一絲細微的波動,但很快又掩飾了下去。她沒有回應,只是略微別開視線,步伐卻明顯慢了一些,像是在默默等待他。
兩人肩並肩,走向天使塔。
在凌羽心底,無人知曉的情感悄然浮現。 她害怕有人靠近,因為靠近的人,往往會被命運奪走; 然而,面對艾斯佩蘭時,她卻無法真正推開。
或許……他是唯一一個,她渴望留在身邊的人。
艾斯佩蘭剛要替凌羽辯解時,卻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凌羽的嘴角,微微上揚。
那是一抹極淡的笑容,幾乎看不出破綻,甚至優雅得像天使該有的姿態。然而,艾斯佩蘭卻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脊背一路爬上後頸。
那不是溫柔的笑,而是凌羽在極度壓抑怒火時,為了維持「冷靜」所展現出來的假象。
周圍幾名議論的學徒似乎也察覺到了異樣,他們一瞬間噤聲,連呼吸都屏住了。凌羽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冷淡地掃過他們,每一步都輕盈無聲,像是雪落無痕。
「死亡天使……?」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利刃,刺入在場所有人的心底。
學徒們的腿開始發顫,想退卻卻不敢動,彷彿整個空氣都被這份壓力鎖住。
「很好。」凌羽依舊保持著那抹淡淡的笑,語氣平靜,甚至聽不出憤怒,卻更加令人恐懼。 「既然你們如此篤定,那麼下次出任務時,我希望看到你們自願跟我一同前往。」
這句話輕柔得像一場溫和的邀請,卻讓學徒們的心臟差點停跳。
沒有人敢回答。
凌羽的笑容依舊不變,但眼神卻像覆上了一層極深的霜雪,壓抑到極點的怒意在其中翻湧,卻被她硬生生鎖在心底。 「既然不敢,就閉上嘴。」
四周鴉雀無聲,甚至連遠處的鳥鳴都消失了。
艾斯佩蘭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凌羽的「冷淡」並非真正無情,而是她為了不讓怒火傷及無辜,強行將自己束縛起來。
這份笑容,是一副面具。 面具之下,藏著的是比任何人都激烈、也比任何人都孤獨的情感。
凌羽轉身繼續向前走去,步伐一如既往的平穩優雅,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只有艾斯佩蘭跟在她身後,能聽見那幾不可聞的呼吸聲中,藏著一絲被壓抑到極點的顫抖。
「凌羽……」艾斯佩蘭低聲喚道。
凌羽沒有回頭,只是輕聲回了句:「走吧。」 語氣冷淡無波,但她的羽翼輕輕震動,微微張開,似乎在無聲地護住艾斯佩蘭,將他隔絕在所有流言蜚語之外。
她可以對整個世界保持笑容, 唯獨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
向著無人的小道走去,兩人逐漸遠離了人聲與喧囂。前方是一條狹長而靜謐的小徑,蜿蜒深入濃密的森林。
這條小道正通往至高天的高塔——天使之塔。 它矗立在森林深處,孤獨而高聳,塔身似刺破天際的白色長槍,散發著莊嚴與神秘的氣息,彷彿是神祇親手鑄造的居所。
沿途沒有半個行人,只有風聲與葉片摩擦的低鳴,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鳥獸的嘶鳴,讓這片道路顯得更加寂靜。
艾斯佩蘭走在凌羽身後,心中仍未從方才的種種情緒中平復。他低下頭,目光落在手中的黑色武器匣上。 在轉生成天使後,凌羽曾告訴他——天使能夠喚醒屬於自己的武器,其中承載著神明對戰士的回應,以及屬於他自身的真正武器。
出於好奇,也為了確定自己的新力量,艾斯佩蘭緩緩將武器匣放在地上。
林間的微風輕拂,帶著樹葉摩擦的沙沙聲,混雜著武器匣機械齒輪轉動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
「咔、咔嗒——」
隨著鐵板緩緩展開,武器匣宛如一個沉眠的巨獸甦醒。冰冷的金屬在陽光下反射出凌厲的光芒,彷彿無聲訴說著戰場的殺戮與榮耀。
一件件武器陳列其中,如同一座微縮的兵器殿堂。 大太刀沉穩地橫放在最上方,刀身寬闊修長,表面隱隱閃爍著紅黑色的光紋,彷彿深海中潛藏的怒獸。 打刀則輕盈銳利,刀鋒流轉著一縷青光,帶著一種一觸即斷的決絕。
旁邊是一根粗重的金碎棒,棒身遍布符文與裂紋,仿佛每一次揮下,都能震裂山岳、粉碎敵陣。 在它旁側,薙刀靜靜佇立,刀鋒曲線優雅,卻透著一股凌厲無情的氣息,適合在戰場上進行大範圍掃擊。
更靠裡的位置,鎖鏈蜷曲成一團,銀灰色的鏈節上刻滿了細密的符文,隱約傳來低沉的震動聲,像是野獸的心跳。
緊接著是一組成對的打刀與脇差,一長一短,形制精緻,宛如陰陽互補,散發著神秘的平衡感。
最後一列,擺放著更加傳統的兵器: 騎士長劍、單手劍、戰斧、長柄斧、單手斧等武器。
艾斯佩蘭半跪在地,眼中映照著這些武器,心中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伸出手,輕輕劃過刀鋒與劍柄,每一次觸碰,都仿佛在與這些武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
艾斯佩蘭凝視著眼前的武器匣,眼神中滿是驚訝與複雜情緒。 這些武器整齊地排列在其中,從古典的劍與盾,到異域的薙刀、鎖鏈,甚至是流星錘與戰斧,每一件都散發著獨特的氣息。
他忍不住低聲喃喃:「這些……都是我的武器嗎?」
凌羽微微側首,冷淡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嚴肅的解釋: 「這些武器,並不僅僅是用來戰鬥的工具。對天使而言,它們是你的戰場器官,是你身體的延伸。 當你握住它們,這不只是‘使用武器’,而是‘成為武器’。」
艾斯佩蘭深吸一口氣,伸手觸碰最前方的長劍。 瞬間,一股強烈的感覺湧入腦海。記憶如潮水般衝擊而來—— 一個又一個陌生的戰士人生,刀鋒破空的聲音、盾牌抵擋衝擊的重量、鎖鏈收縮的力道……全都化為他的本能。
「——!」 他瞳孔猛然收縮,冷汗從額際滑落,心跳急促到幾乎要衝破胸膛。
凌羽輕聲提醒:「不用害怕,這是武器與你融合的過程。 每一件武器,都是你靈魂的一部分。」
艾斯佩蘭試著平復呼吸,再次舉起鎖鏈。 下一瞬,他的身體周圍浮現出金色符文,鎧甲在符文的包裹下迅速變化,厚重的板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靈活輕便、宛如忍者般的暗色戰裝。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敏捷如風,適合潛行與突襲。
「這是……鎖鏈的型態?」 艾斯佩蘭心中微微一震,又換成流星錘。 隨著武器的切換,身上的裝甲再次變化,這一次化為厚重的騎士戰甲,肩甲和胸甲更加堅固,腰間垂下鎖鏈飾片,手中還自動生成了一面大型圓盾,與流星錘相互輝映。
凌羽平靜地看著,羽翼微微收攏,輕聲道:「天使的武器匣不只是儲物空間。 它會根據你的戰鬥需求,自動調整裝甲與武器,使你在戰場上適應任何局勢。」
艾斯佩蘭反覆切換武器,直到最後收回所有武器,鎧甲也回歸到最初的形態。他吐出一口長氣,心中仍感到震撼。
「……這份力量,真不可思議。」 他輕聲自語,隨即抬頭看向凌羽,眼神中多了幾分堅定。
兩人繼續向前,穿過最後一段幽靜的林間小道。 前方,天使之塔巍然聳立,塔身高聳入雲,表面由潔白石材與金色符文構築,散發出一種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威嚴。
塔下的大門緊閉,門上鑲嵌著銀色的符文鎖,中央還有一枚需要感應的電子門禁。
艾斯佩蘭愣了愣,略顯窘迫地說:「……學姐,我沒有卡,怎麼辦?」
凌羽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淡淡地回答:「不用擔心。 在你還沉睡於轉生池時,我和菲奧納主教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一切。這是你的門禁卡。」
她取出一張帶有金色花紋的卡片遞給艾斯佩蘭。
艾斯佩蘭接過卡片,心中湧起一陣暖意,忍不住露出一抹少見的笑容,甚至下意識地向前一步,輕輕抱住了凌羽,語氣帶著一絲撒嬌般的感激:「謝謝你,學姐……」
凌羽的身體微微一僵,羽翼不由自主地緊縮了一下,臉頰浮現出一抹極淡的紅暈。 她仍保持著冷淡的神情,語氣平穩地說:「不用謝我,要謝就去謝菲奧納主教吧。 辦理你的學生證、登錄身份,還有這張門禁卡……這些事情都是她親自操辦的,我只是負責護送你到這裡。」
雖然語氣平靜,但她那一瞬間急促的心跳,卻沒有逃過自己的感受。 艾斯佩蘭輕輕點頭,將門禁卡收好,心中暗暗記下了這份恩情。
剛踏入天使塔,艾斯佩蘭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映入眼簾的是完全不同於戰場的景象: 頭頂懸掛著巨大的水晶吊燈,柔和的光芒灑落,將整座大廳映照得宛如聖殿。 腳下是厚實柔軟的絨毛地毯,踩上去幾乎沒有聲響,令人不自覺地放輕了步伐。 寬敞的大廳中央擺滿了長桌與舒適的長沙發,如同溫暖的避風港。
此刻,許多天使正三三兩兩地坐在沙發上聊天,或輕笑或閒談,氣氛出奇地熱絡。 即便凌羽這位「前輩」踏入,也未讓場內的談笑聲稍減,依舊隨處可聽見輕快的笑聲。
艾斯佩蘭微微愣神——這份祥和,與戰場上的殺伐截然不同,彷彿身處另一個世界。
凌羽走在前方,語氣冷淡卻不失耐心地解釋:「這裡是天使塔的大廳。所有天使都能在此休息或交談。 這裡屬於公共區域,是戰場之外,少數能真正放鬆的地方。」
她指向大廳東側:「若想用餐,只需在那邊的櫃台點餐,學院周邊的廚房會製作並送來,但我們必須親自出去領取。 外人不得進入天使塔,這裡只屬於我們。」
艾斯佩蘭點了點頭,心中暗暗記住這些規則。
大廳中央的擺設特地留出一條筆直的通道,通向盡頭的電梯。 那是一座古典與科技融合的設計,上面雕刻著複雜的符文,散發著淡淡的神聖氣息。
兩人並肩走向電梯時,周圍沙發間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傳來。
「……那不是死亡天使嗎?旁邊那個新天使是誰啊?」 「死亡天使帶著一個新人?真是奇怪的組合。」 「呵……別擔心,給他們幾次任務後,他又會變回一個人行動了。」
語氣中既有嘲諷,也隱隱透著恐懼與幸災樂禍。
艾斯佩蘭眉頭微蹙,下意識想回頭看清那些說話之人,卻被凌羽冷淡的聲音制止。
「別理會他們。」 凌羽沒有回頭,羽翼輕輕一震,宛如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外界的視線與流言。 「繼續走,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
艾斯佩蘭深吸一口氣,默默跟上。他沒有注意到,凌羽的指尖微微收緊,羽翼緊張地微張。 ——那是她隱忍怒意時才會出現的反應。
進入電梯後,艾斯佩蘭終於開口,打破短暫的沉默。 「學姊……這次我們能休息多久,才會被再次派往戰場?」
凌羽低頭沉思片刻,淡淡答道:「一個月,也許兩個月。 這段期間,我們要去學院進修,也會在學院任職。等這場戰爭結束後,還要回去完成三年的完整課程,直到正式畢業,才有資格長期留校。」
艾斯佩蘭疑惑地問:「學院……有這麼多職缺嗎?」
凌羽輕輕搖頭:「沒有。大多數天使畢業後,依舊要重返戰場。只有立下功勳後,才有資格留校任職。」
艾斯佩蘭低聲道:「那我們呢?」
凌羽的眼神微微一黯,聲音卻依舊平穩:「我們早就立下了足夠的功勳。 我在戰場上斬殺了許多敵方天使……而你,曾帶領部隊突圍,擊殺敵方的高階將領。」
艾斯佩蘭垂下視線,聲音低沉:「那一次……只是被下了軍令,我無法拒絕。 衝鋒……成功了,記功;失敗了……」
他沒有再說下去,後半句像是被哽在喉嚨裡。
凌羽替他說完,語氣冷靜得近乎無情:「失敗了……就只能無聲地葬身在那片土地上。」
她的聲音如同冷鋒,割裂了電梯裡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