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体医生的担忧也许是正确的。
一个平凡的夜晚阿尔兰特从睡梦中醒来，汗水沾湿了后背和额头，他扶着墙坐起来，鸮和岚雀一左一右睡在一边，两位少女都还在轻轻酣睡。
于是阿尔兰特脱掉上衣，扭过头看着自己脊背上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桑德维斯坦，把手搭了上去。
在梦里，他又一次想起了诺雅。但这一次他梦见的不是小时候的诺雅，而是成熟的，身躯丰满的诺雅。于是，在梦境里冲动的阿尔兰特开始扯动她的衣服，诺雅便开始挣扎，阿尔兰特就按住诺雅的手，肆意的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处肌肤，他听着少女欢欣而悦耳的叫声，一遍遍重复，直到精疲力竭。
医生说，不适配的义体会影响他的精神，那这样看来他的记忆已经完了，除了诺雅的影子什么也都没有了。
突然，睡梦中的鸮翻了个身，双腿双手就近抱住了阿尔兰特的腰。
这本是件稀疏平常的举动，然而那瞬间的阿尔兰特视线忽然染上一层绯红，他紧紧盯着鸮小巧玲珑的脸，呼吸一波比一波炽热，他的手忘情的握住了鸮纤细的腰肢，沿着少女臀部的曲线一路向下，竟然打算就这样探入其中。
“我简直疯了！”
阿尔兰特猛然醒转，连忙用力拍开了自己的右手，遏制着粗重的呼吸。他希望自己能够理智一点，于是尽量去避免看见鸮的身体。但当他闭上眼睛那会儿，脑海里就开始浮现出更多的细节，他想象鸮冲锋衣下柔软细腻的肌肤紧紧裹住他的腰，而岚雀也搂住他的脖子亲昵的和他湿吻。
他愈发觉得如果再这样思考，就会抑制不住体内冲动，于是当晚，阿尔兰特狼狈的从房间里逃了出去。
后来的几天，阿尔兰特才从义体医生口中得知缘由。
那是赛博改造之后必然要经历的阶段。用那个不靠谱医生口中的伪科学说就是什么肉体被机械抢夺生存环境，又被迫与之共生，生物的本能感受到危机，迫使性激素在短时间快速分泌，完成繁衍行为。
“你都快死了，你二弟肯定着急让你生孩子对吧。”
反正不管是不是，地下也就她一个义体医生。姑且阿尔兰特只能先信她的解释了。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是深深的叹息。至少唯一的好消息是记忆没有出问题，距离他变成赛博疯子还遥遥无期。
当然，清醒着堕落，和陷入迷失而疯狂，两者或许并没有什么差别。
事情是在某个不经意的夜晚发生的。
阿尔兰特像往常那样警戒着米米尔特的街道，晚上和鸮交接工作的时候传来噩耗。
夜鸦死了。
就很平常的，雁群总会有那么一两只走失的小雁。她们或许是厌倦了紧跟着队伍飞行，独自挥动翅膀去了她们想去的地方。但无论未来如何，结果怎样，都要送去祝福......毕竟，她们曾经同行。
只是可惜，在夜鸦离去的那天，大家都还没有一个人找到机会与她说上一句话。
当阿尔兰特收到消息的时候鸮领在前面，两人推开门时，那位灰白色的少女安静的靠在墙上，一尘不染。长裙包裹着她满是伤痕和淤青的身体，她的两侧脸颊不自然的消瘦而深凹下去，她低着头，额前的长发盖住她的眼睛，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在做着某种祈祷。
阿尔兰特掰开她的手掌，看见她掌心满是指甲戳出的红色印痕。
清点她留下的遗物时，阿尔兰特拿到一张视频留言卡带。跟在他身后的鸮和云莺识趣的退了出去，于是阿尔兰特便独自一人打开。
光影流转，夜鸦的身体投射在狭小的房间里，眼眸灰暗的看着阿尔兰特。
“阿尔哥哥，诺雅姐姐。对不起......”
“有件事情，我一直都瞒着你们。”
“因为，我和岚雀的耳后，也拥有和诺雅姐一样的义体部件，我同样也可以通过和上层人交易，取得生存的条件。”
“所以我其实......瞒着诺雅姐，私下里收取了上层人的小费，攒了很多很多钱。”
“是我同意了给那个西装男人提供特殊服务，我抛弃了自己的尊严，变得如此的肮脏。”
“如果不是我有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就不会变成这样......是我拖累了大家，害了诺雅姐姐。”
夜鸦的光影越来越模糊，她低下头，缩成小小的一团。
阿尔兰特伸出手抚摸，却只是从光芒里穿了过去。
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抱着双腿的少女把头埋在里面低声抽泣，她沉闷的哭着，哭着。似乎是缓过神来了，又看向了阿尔兰特的方向，表情多了些慌张，小步跑来，伸出手似乎在确认哪里出了问题。
然后，夜鸦恍然大悟了似的，松懈了神经。
“录制怎么还不结束啊......哈哈。让阿尔哥哥看见我难堪的一面了。”
她几次想要关掉录制按钮，最后还是停止了动作。
“那么贵的视频影像带，不用完也太浪费了。我希望阿尔哥哥能多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不要那么快把我像其他姐妹那样忘了......虽然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可我还是希望阿尔哥哥能记住我......夜鸦是不是很贪心？”
她抬起袖口，小步转了一圈，给阿尔兰特看身上那件早已经洗干净了的灰白色长裙。
大家都憎恨上层人，我也一样。所以......我的身份，也在瞒着你们。其实，我以前是上层区的人，我在那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几乎是在那儿度过了整个童年。”
阿尔兰特大致也猜到了。从一开始就能感受到夜鸦身上的气质和雁群里许多女孩不一样，她清冷，淡漠，在其他女孩大惊小怪时候永远都表现的那么镇定。
无论是服务上层人的业务能力，还是解决困难的手段，夜鸦都是出类拔萃的那批人。
除了诺雅，夜鸦几乎是年龄最大的女孩。她是很多人的榜样，虽然女孩们嘴上不说，但早就在心底对夜鸦有着崇拜。
“我们刚见面那会儿，我说我是个弃婴，也不算说谎。我其实是从那根通往下层区的管道被母亲倒下来的。”
他记得夜鸦当初的模样，带着些不近人情，带着些高傲。于是阿尔兰特恍惚间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们在一起已经度过了好些年。
阿尔兰特一直觉得，他和夜鸦有着及其相似的性格，务实，但外冷心热。他最开始的确把夜鸦看作是赚钱的工具，但经历了那么多故事，阿尔兰特早就将夜鸦视作为家人。
在这次接待工作前阿尔兰特甚至破天荒的劝说了夜鸦，这事情在寡言少语的他身上发生简直是不可能的举动。
“上层区。呵呵，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的......我记得上层区的爸妈整日唉声叹气，后桌的男孩会在上课的时候揪着我的辫子，回到出租房里，电视机循环播放的广告吵的我头脑发胀，而它甚至要花5pt短暂关闭，才能让我睡个好觉......”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让我知道了很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土豆不必煮汤喝，其实可以捣碎炖成泥，有个叫黄油的东西拌进去它是甜的，很好吃，一口就能吃饱。床并不是都铁的，还有木床，软软的，像是被抱在怀里一样舒服。那里的白天有太阳，夜晚有星空，太阳并不是像霓虹灯那样的紫色，而是一种热乎乎的金色。如果身上脏了，花些钱就可以用干净的水清洗身体，水也是热腾腾的，从头顶上这样洒下来，很舒服。在阳光的沐浴下洗干净的衣服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我已经很久没闻见香味了，下层都是锈味和腥臭......”
夜鸦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她像是个孩子一般分享着她的感受，说着说着，她猝不及防的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阿尔哥哥。我其实......一直都没办法说服我自己。我劝说自己，下层很好，有我喜欢的大家，有保护我的阿尔哥哥，有领在前面带着大家一起成长的诺雅姐姐，明明我应该知足才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在想到这些以后，就没办法......”她狠狠抽了一把鼻涕，却也止不住溃散的情绪。“很早之前父母因为没钱将我丢弃的时候，我就知道一个秘密。其实，下层区的那条管道并不只是单向的通道，只要凑齐了2000pt，就能返回上层。”
“它像是个分界线分割了穷人和富人，如果你我足够强大，是配的上回到地表的。”
“我不是为了证明给父母看我有多强大，或者让她们后悔当初的决定。只是我希望让阿尔哥哥看见阳光，吃上一口土豆泥，陪着阿尔哥哥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让阿尔哥哥见到我干干净净的模样......”
“我想过的。等我们再努力一点，阿尔哥哥就不用那么累，诺雅姐姐也不用冒着和上层人接触的风险，我也想要用我的办法守护大家，带着大家一起离开这里！”
“但我后悔了。我后悔我为什么贪心不足，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夜鸦紧紧攥着掌心，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
“当我得知那个上层男人许诺的金钱数额以后，我就没办法控制着自己的脑袋去思考这样的问题。我其实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可我那时像着魔了一样想着，只要再忍一忍，痛苦总会过去的，我再努力多攒攒，多去招待一些上层的客人，雁群的大家就都能离开这里了......我就这样怀着希望和害怕，拜托了岚雀，也告诉了她我的想法。”
“阿尔哥哥，事情的全貌岚雀已经一五一十都告诉我了。我彻底被骗了，也害了大家，如果是过去的我，一定会请求你的责罚，用加倍努力的工作来赎罪。但我其实清楚，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补救的。而且我也......咳咳。”
“对不起。我......留下了点钱，在我的耳后的芯片里，阿尔哥哥......你把它带走吧，我不知道能不能救回诺雅姐姐，但如果有机会的话......咳咳咳咳......有机会的话......请替我和她说一句——”
夜鸦留下的影像画面开始颤抖，她抹了一把嘴角，手心里全是污血。那时阿尔兰特才知道夜鸦瞒着他许多事情，包括她的脏器已经被那个死去的西装男人踢的破裂这件事情，阿尔兰特对此也一无所知。
她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关掉了影像，至此影像内容全部播放完毕。阿尔兰特把视线抽离，回到现实，再一次看向夜鸦的房间时，这里已是空无一人，只留下地上几点干涸的血迹，证明着少女曾在这里经历过的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