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阿尔兰特。”
自我认知，正确。
“你希望达成的最终目的是？”
“......什么叫最终目的。”
“理想，愿望。哦这些词对你来说有点太陌生了......我简单表述一下，就是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我想诺雅姐快点醒过来，这个算吗？”
“可以。”
求生意志，存在。
“那么，1+1等于几？”
“你在耍我吗......”
阿尔兰特拍掉女人竖起的食指，从床上坐了起来。
女财迷的诊所，还是一如既往的凌乱。各种破旧的药片，药剂品，针管在手术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也只有那刺鼻的酒精气味能令人感到些许安慰。
“第三个测试，常识判断，通过。这么看来，你每天负荷运转桑德维斯坦长达九个小时，赛博故障的症状仅仅持续了十分钟，而后虽然无法行动，但是意识完全清醒......”
女医生一边记录着手稿，一边用笔帽揉着她丰满的屁股，眼神满是惊异。
“你简直是个超人啊，身体能让我拆开检查检查吗，不收费！”
阿尔兰特有些无语的和鸮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
“你把赛博疯子说的那么严重，结果最后就问我这么几个问题，用笔戳了戳我肚子几下，这就能看出我没事了？”
穿着墨绿色长袍的女人扯了一下快要掉下去的肩带，一脸正气说道。
“别小看了这三个问题，在医学界我们把它称作【赛博三锚点】，代表着存在，智慧和自我；而且数千年前，人类就一直在思考这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何而来？我将到往何处？只有搞清楚这些，你才能被算作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你能够肯定的告诉我，你是阿尔兰特，你同时拥有着否定1+1等于几这种脑残问题的智慧，以及你想要拯救某个人的心愿，所以我可以确定你是完整的，你的船锚扎实的将你意识的大船固定，避免你坠入深海。”
说罢，女人又叹息一声。
“真正的赛博疯子，会忘掉我刚才说的那三个基点，他可能是从其中的某个部分开始遗忘的。要么率先丧失智慧，失去对常识的判断能力，分不清正确与错误，要么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宛如行尸走肉，成为被操弄的傀儡游荡在米米尔特的街头。最后，甚至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从何而来，只剩下义体的本能，也就是......掠夺能源，维持生存，最终只剩下无止境的杀戮，直至死亡......”
鸮身子抖了抖。
“那......就是说，阿尔哥哥如果病重了，可能会忘记我？忘记诺雅姐姐？医生，我们有没有办法制止这些事情发生？”
“桑德维斯坦是军用组件，装配者除了锻炼身体以外，义体还需要定期进行保养和维护，哪怕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一天使用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三次。按照你现在这个使用的情况，说你是疯子都是轻的。”
“鸮。我不会有事的，别听那庸医吓你。”
阿尔兰特知道那个女医生的意思。
如果继续维持着现在这种强度的使用桑德维斯坦，赛博化的进程就会进一步加深。
可是如果停止对义体的使用，少跑一天货，雁群就会面临贫穷，饥饿。届时，他们甚至无法支付诺雅维生舱的费用，前面做过的一切全都会功亏一篑。
而且，阿尔兰特才不相信这个财迷医生会这么好心。放着钱不赚，劝他节省。
能在下层区当上一个义体医生，手底下多少都会有些脏血。
“我们是可以自己去赚钱的，以前诺雅姐姐在的时候，我们也能过得很好！”
岚雀从帷幕后面钻了出来，阿尔兰特这才发现，雁群里的大家都等在诊所的外面，悄无声息打听着里面的消息。
“我以前不是说了吗，有办法缓解。”
义体医生放下她手里的电子笔，把平板也丢到一边。
“什么办法？”
听见医生这么说，雁群里的女孩全都凑了进来。
“繁衍行为啊，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的。你们这里面这么多女孩，别告诉我一个适合交配的对象都找不到。”
繁衍，交配？
陌生的词汇进入了她们的大脑，然而除了年龄大些女孩的，几乎都听了个半懂。
“繁衍行为的核心是在于找到一个锚点，如果有一天当你遗忘了自我，那个女孩的存在，就能把你从深海里重新拉回，所以你选择的交配对象必须具有足够明显的特征便于记忆......”
第一次义体医生提出这个建议时，阿尔兰特完全没有把这个话放在心上。
当时那个没有医德的女医生，说的是什么生物的本能感受到危机，迫使性激素在短时间快速分泌......阿尔兰特觉得她就是在扯淡。而后几天，夜鸦的死让雁群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氛围中。再加上从那以后阿尔兰特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感，所以彻底把女财迷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但现在，到了不得不重视的程度了。
“如果要进行繁衍行为，阿尔哥哥就能够不忘记我们了？”
“我可以，我可以！”
烟鸽和小鸠几个年龄小些的女孩子争吵了起来，然而岚雀和云莺却不约而同的把眼神朝着房间的角落看去。
隔着一层布帘的舱室内，安静躺着的那个女孩，毫无疑问，她才是属于阿尔兰特不可撼动的锚点。
“原来是这样。”
女医生看见岚雀等人略带感伤的眼神，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她以一个过来人的神态暧昧的笑了笑，朝着女孩们努了努嘴。
“没关系，只要是繁衍行为，都会有缓解的效果，视他对你们的在意程度而定。”
说完这句话，云莺那藏在漆黑斗篷下的肩膀微微一颤，悄悄往后缩了缩。
“我还远没到需要借助外力的时候。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都和我先回家，好吗？”
——
——
诊疗结束后的第二天，阿尔兰特选择休息。他躺卧在床上，疲倦让阿尔兰特微微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儿，鸮进来了，少女睡在阿尔兰特的身边，欲言又止。
“阿尔哥哥，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说。”
“如今的阿尔哥哥的确变得强大了，可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好意呢。雁群们的大家一起努力，一起合作，一起去救下诺雅姐。这难道不是夜鸦，还有大家们的心愿吗？”
“的确。”
如果只是鸮说的那样，一起努力，一起合作，这样的画面阿尔兰特也曾想象过。
可那样做，风险太大了。
正是拥有着这份力量，阿尔兰特才无比清楚女孩们与上层人之间宛如隔着一道天堑。
杀死她们的，反而是她们的热忱。
“若换作诺雅来，以她的性格，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阿尔兰特太了解诺雅了，如果是诺雅获得了这份力量，她也一样会擅自帮雁群拦下全部的工作，尤其是经历了夜鸦的事情以后……
别觉得这事情听起来荒诞，阿尔兰特丝毫不怀疑诺雅能做的到。弦澈的事情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诺雅虽然是一个天生的领袖，却也是一个不肯放弃任何人的傻瓜。
一个善良到让阿尔兰特永远无法忘怀的女人。
雁群必须全都留在据点，绝对不要与陌生的上层人接触。
夜鸦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鸮，你听好。”
阿尔兰特不知道多少次望着头顶，望着那无边无垠的黑暗，他知道那上面一定生活着一些人，一些他们这些下层区的人兴许一辈子不可望也不可及的人。
于是，他在心里的最深处给自己做了个约定。他说他会带着诺雅的意志，把那些背叛了下层人的走狗一网打尽，他要正式和凯恩宣战，等将那什么所谓的地下保卫组织彻底拔除，成为米米尔特的新王。
一个诞生于地狱之中的君王，统领着下层区的孩子杀进天堂的君王。
“谁我都不会放弃，我不仅要救下诺雅，我还要带着雁群里所有人，一起前往上层。这就是我的目的。”
他一直耐着性子，忍受着思念和痛苦的折磨，还有义体加装在身上沉重的负担。自责和无能为力让阿尔兰特曾一度丧失活着的欲望。
但自从那天从义体医生的病床上苏醒，他就有了这个目标。打破上下层之间隔阂的目标，冥冥之中他知道自己做得到，也必须要由他去做。
鸮看着阿尔兰特，她打从心底感到自豪。曾经的搭档就这样变的伟大，充满理想，可鸮一点也没有觉得这句话从阿尔兰特的口中说出来是荒谬的，是不现实的。她只为自己能够站在阿尔兰特的身边，陪着他完成他的未来而满足。
幸好，幸好她是鸮。是被阿尔哥哥赐予了猛禽之名的女孩，她开得起枪，下得去手，她不是软弱无能的雏鸟。在阿尔兰特孤身一人的时候，自己就守望在他不远的地方。
“明白了，我会帮助阿尔哥哥实现愿望。”
最终，那些想法在少女的心底沉淀下去，化作一句简单，却坚定的话。
鸮依偎在阿尔兰特的身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和阿尔兰特一同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