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阿尔兰特又做梦了。
那是个旖旎，梦幻的梦境，在诺雅死后阿尔兰特就常常会做梦，他的脑子里面已经严重超载了，关于诺雅的记忆像是泄了洪一般倒进来。
塞满了他单薄的一生。
这一次，他又梦到了什么？
好像，梦到了一个少女。一个，正在接下了他手中礼物，泪流满面的少女。
破碎的玻璃瓶，散落的千纸鹤，还有......那些如雨点般落下的漆黑文字。
阿尔兰特的视线里忽然有大量的血红色东西涌了进来，刺痛神经，等再次眨眼，他看见诺雅朝着他拥抱。
“阿尔……阿尔！”
少女哭着，捧着男孩的脸颊，她带着湿漉漉的俏脸，抿着嘴，好像又说了什么……
“如果……不在……嫁给……吗？”
于是阿尔兰特感到某种极度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用力抱住诺雅，啄住她的唇，闭上眼睛就这样吻了下去。
他像藤蔓绞住诺雅，手掌紧紧压住她的后颈。如同野兽般撕扯着，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他开始掠夺，开始占有，直到眼前的画面不断闪烁，诺雅的容颜如同镜面支离破碎，转而变成另一个熟悉的女孩的容颜。她们的面容仿佛万花镜辗转闪烁，最终定格在鸮熟睡的脸庞。
“鸮？”
阿尔兰特更加激进的行为止住了。
梦破碎的一瞬间，他夺回了自己的意识，也看清楚了他都做了些什么。
鸮的衣服被他剥下，凌乱的搭在少女的肩膀上，小肚子上。女孩的秘密被他探寻的一干二净，而此刻的鸮却毫无察觉般，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好似梦到了什么甜美的事情。
他简直疯了！
阿尔兰特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那些记忆实在太要命了，不仅让他沉溺在美梦中，甚至开始侵蚀他现实的行为。
慌忙把少女的衣服拉上，阿尔兰特挡住了鸮的敏感部位，然而就在这时，却忽然感受到了某种不和谐的杂音。
“谁！”
常年培养的敏锐感知，让阿尔兰特察觉到有陌生人似乎正在接近。
他目光迅速朝着那个杀意产生的方向锁定，果不其然，一个暗红色的影子从窗外闪了过去。
该死，到底是谁会出现在这里……在离开雁群的据点时，明明已经把尾巴检查的彻彻底底。怎么可能会有陌生人出现？
阿尔兰特扫了一眼熟睡中的鸮，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惊动少女。他把鸮的身子骨盖上，下一瞬间就已经打开了窗户，朝着红色的影子追了过去。
桑德威斯坦下，没有人能够逃脱。阿尔兰特这么想着，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发展。
建筑旁潮湿的管道上，水滴落下的速度变缓了，一只老鼠跳了起来，却停滞在半空中，阿尔兰特踩过的水洼，涟漪一层层晕开，可那个熟悉的红色影子，却依然保持着迅捷；
她绝对也有桑德维斯坦。
难道说，又是弦澈？
顾不得思考，阿尔兰特就看见一轮银色的光华，带着无情的锋芒刺向了胸前。他堪堪躲过，屁股却挨了一脚，又踉跄倒了两步，才重新摆好架势。
“......呼，阿尔兰特。”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
弦澈的目光冷冽，长刀在她的手中轻盈转动，刀刃上微微反射出一丝寒光。
一瞬间的沉默，阿尔兰特立刻扣动了扳机，子弹如同闪电般冲向弦澈的胸膛，然而弦澈的动作快得令人难以捕捉，她身形一转，刀刃如影随形，猛然斩向空中。
“铿——”
一声尖锐的金属爆鸣，子弹与刀刃在空中交错，爆发出一阵火星。不等阿尔兰特反应，少女一只脚踏过水洼，举着长刀刺来。动作犹如疾风，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剧烈的风声，直扑少年肩膀。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阿尔兰特急速后退，又迅速换位。趁着两人交错的间隙，阿尔兰特用手肘打开弦澈的手臂，趁着她空门大开，枪口再次对准弦澈心脏，还没射击，却发现少女已无影无踪。
阿尔兰特这才意识到，或许不是她变强了，而是自己变弱了。
女人的身形如同鬼魅般迅速逼近，从侧面刺向他的腰部。刀刃轻易地划破了他的衣物，血丝随之渗出，灼热的疼痛瞬间传来。
女人甩了甩刀，把刀纳入鞘里。
阿尔兰特咬牙忍住痛楚，将手枪从侧面一扬，枪口对准了女子的脖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子的刀鞘一闪，猛然将他的手枪击落。
“还要再挣扎吗。”
四周环境昏暗，离得近了阿尔兰特总算看清了弦澈的脸，那张极度美丽的少女容颜。她的瞳色赤红，肌肤不染尘埃，紧身衣下的身躯娇嫩又富有弹性，她看着阿尔兰特的眼神带着些怒意，虽然阿尔兰特完全不知道这种愤怒究竟因何而来。
但他确实输了，如果乐意，弦澈完全可以用她那把刀斩断他的头颅。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已经没必要思考弦澈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了。这个女人宛如幽鬼纠缠不清，如果能杀死她，阿尔兰特绝对不会犹豫，如果被她杀死，也是情理之中。
“一场交易。你放弃逃离下层区的计划，我替你治好你的赛博精神病。我可以保证即便是在下层区，大家也能生活在一个快乐，美好，没有饥饿的世界中。怎么样？”
她这么说，阿尔兰特立即就明白了，毕竟她也是凯恩那边的人。这个女人是奉命来制止自己的，她理应为地下保卫组织效力。
“没可能。”
红衣女人提出的筹码没有让阿尔兰特动摇。但她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切实刺进了阿尔兰特的软肋。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变成赛博疯子的后果医生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你可以设想一下，雁群里那些女孩子她们那么依赖你，倘若你死了，疯了，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伤害了她们，你觉得她们会有多难过？”
【“只是我希望让阿尔哥哥看见阳光，吃上一口土豆泥，陪着阿尔哥哥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让阿尔哥哥见到我干干净净的模样......”】
【“阿尔哥哥如果病重了，可能会忘记我？忘记诺雅姐姐？医生，我们有没有办法制止这些事情发生？”】
【“如果要进行繁衍行为，阿尔哥哥就能够不忘记我们了？”】
从记事起，阿尔兰特的记性就特别好。所有人说过的话，哪怕只是些寻常的闲聊，但他却能记得全部细节。
更别说，雁群里每个女孩对他说过的重要的话。
“你应该清楚，包括夜鸦死前的遗言也是一样。对于她们来说，大家只要在一起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就算她们真的去了上层，难道不会寂寞吗？你忍心就这样把她们丢下，一个人迷失在赛博世界吗？”
尤其是那个女人提到了夜鸦，这让阿尔兰特没办法不动摇。
“你倒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刺客也能扮演医生，你说你能治好我的赛博精神病，怎么证明给我看。”
阿尔兰特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没有让心里的防线被轻易击溃。
“简单，用我来治就好。”
弦澈忽然做了一个让阿尔兰特意想不到的举动，她突然拉开紧身衣的拉链，将一副诱人到极致的身体展现在他的面前。
“什……么？”
她忽然逼近，香味也欺身而来。
“闪远点，我对你不感兴趣......”
阿尔兰特这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少女，他推开弦澈的肩膀，一个交错绕到少女的身后，将她衣服纽扣扣上，从一间平房的屋顶跳向另一间平房。
“使用我吧，因为这本身就是我乐意见到的。”
红衣女子低着头看着遮掩住的锁骨，朝着阿尔兰特的位置纵身一跃，她扯住了阿尔兰特的胸膛，指尖贴着腰身抚摸了进来。
“你还真是纠缠不休。”
“你看。你的身体说他同意。”弦澈款款一笑，身姿妙曼，紧紧贴在阿尔兰特的臂膀之后，阿尔兰特用力挥开肩膀，却被缠入更加悱恻的旖旎之中。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接受，如果你觉得能让我屈服，那就大错特错了。”
阿尔兰特还没有恢复到能够自如操作义体的程度，他知道再继续挣扎下去也无济于事，于是放松身体，就这样让自己从楼顶上坠了下去。
“阿尔兰特！”
阿尔兰特出奇的举动让弦澈姣好的面容染上了惊慌，她的身体动了起来，一手抓住阿尔兰特的胳膊，高跟鞋也同时勾住一条悬挂在空中的横幅。两个人被丝绸裹着开始滑落，在疾风的呼啸声中快速朝着地面落去，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砸在突出的衣架上，又几经碰撞，这才落地。
剧烈的撞击令他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紊乱的电流涌入他的耳后，令他头疼不已。在混乱中，阿尔兰特分明看见少女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和她眼神交错的那一刹，弦澈凌厉的赤红色瞳孔中跳出一段段如同电视故障的失频波谱，阿尔兰特一眨眼，等意识再度回归时，眼前的佳人却截然不同。
金色的长裙，温润的眼神，微卷的长发，还有柔软细腻的肌肤。她看着阿尔兰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仿佛包容着一切那般看着他，少女的身体带着些洋洋暖意，那种仿佛能令人安心睡眠的怀抱，此刻都属于他一人。
“不......诺雅......”
她是诺雅，她毫无疑问是诺雅！她为了保护自己从楼上一同摔了下来，甚至抱着他，自己是后背着地的！
阿尔兰特想要查看少女后背的情况，然而“诺雅”却只是摇了摇头，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我没事啦，不说这个，这么多天没见，有没有想姐姐了？”
她还是那样，一点没变。
“我都说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姐姐。”
“那你想要我吗，想要我这个冒充你姐姐的，其实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的坏女人？”
“想。但是不能。”
阿尔兰特咬着牙齿，缓缓松开怀抱。
理智冲击着感官，这使他清楚知道他身处的环境。诺雅早就已经不在了，死在那场上层人和弦澈造成的一起灾难之中，沉睡在义体医生的舱室间。他面前的“诺雅”就是造成她死亡的元凶，是那个企图用口舌欺骗自己，让阿尔兰特放弃对上层念想的少女弦澈。
“你果然还是不相信我。”
“诺雅”看起来心痛无比的捂着心口，她的姿态每一步都如此的鲜活，无时不在触动阿尔兰特的心坎，可惜她的计谋还是失败了。
“别试图欺骗我的眼睛，我不准你用她的样子来和我讨价还价！”
阿尔兰特重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灰，打算离开。
“你真的要丢下我吗，阿尔？”
诺雅捋开额前的碎发，弯下腰，展露她女子的魅力。
“我比谁都了解你。我们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你的喜好，你的性格，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包括你拥有的一切......我全都清楚，我知道你心底对我的渴望。不要压抑，因为，阿尔兰特。你一定会变成一个伟大的人，你会让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就此终结，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久，如果你真的知晓一切的话......像今天这样的见面，还能再有几次呢？”
该死，该死，明明阿尔兰特清楚这个女人绝对不是诺雅，可当他听见那温柔的声音，还有和她性格完全相符的话，心脏却如同被揪紧了一般狠狠震颤了。
“诺雅”从阿尔兰特的身后走来，她矮身，再次抱住了少年的后背。她纤细的手臂绕过腋下，指尖分别按在阿尔兰特的左肩和右胸上，若有似无的点触着。抚摸着阿尔兰特剧烈跳动的心脏。
阿尔兰特的眼底一点点暗下去，清醒的眸光变得浑浊晦暗，犹豫不决的眉宇一点点舒展，转而变成一种上挑的，戏谑的模样。
“女人。我有没有告诉你过一种可能性？”
“嗯。什么呢？”
“诺雅”声音柔柔的，似乎对阿尔兰特忽然转变的性格并不意外。
“这里是下层，我没必要答应你的交易。”
“什么意思。”
她的一只手被阿尔兰特握住，身体还没来得及逃离就被迅速拉回。疼痛自发根处传来，于是她不受控制的被钳制在阿尔兰特的臂弯之下。
“意思是，我不会停止对上层区的计划。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任我享用的战利品！”
疼痛混合着快意袭扰着她的神经，阿尔兰特似乎是刻意为了把她和“诺雅”做出区分，用可以称得上是粗暴的举动对待。
他的视线中，喘息的“诺雅”就这样匍匐于他的身下，视线里是金色和赤色交汇的两道银河，跨越至边境时被金色的海洋覆盖，退却至深渊时又染上无尽的朱红。少女的身躯就任由他颠簸着，最终无力的倒下。
“上层区，我一定会去的。你阻止不了我，谁也阻止不了我。”
霓虹灯熄灭，两个人的身体慢慢倒下，溅起些许尘土，在米米尔特偌大的城市间愈来愈小，直到最终消失在永远无法驱散的黑夜。
【我赢了呢】
终究是金色的海洋淹没了赤红色的深渊。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他似乎听见了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少女轻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