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暴动

作者:马尾酱 更新时间:2025/9/27 14:04:10 字数:3726

接下来的数月,米米尔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

一如既往沉闷的街道,铁锈的气息久久不散。但在那些光照不进的地方,有暗流悄然涌动。

鸮继续扮演着她鹰隼的角色,在米米尔特所有分街的“通道”侦查,将所有情报同步给阿尔兰特。

而阿尔兰特,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将一张张完善的地图就这样绘制了出来,他把所有地下保卫组织的据点,还有通往上层区的通道用红线连接在了一起,估算着行动的最短路径,并且模拟出了数十种在不同情况下采用的方案。

那句承诺不是玩笑,阿尔兰特的确在计划着逃离。

为了不让岚雀她们担心,阿尔兰特经常会陪女孩们一起玩游戏,给她们做诺雅生前最喜欢做的土豆汤,什么也没有透露。

只是,年龄稍微大些的少女,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于是,在阿尔兰特忙于奔波的时候,一批从上层人手里走私的军火,就这样落入了岚雀,云莺等女孩子们的手中。

白天她们陪着阿尔兰特过家家,到了夜晚就抽出藏在裙摆下的枪支,化身一朵朵刀尖上游离的玫瑰。

某天阿尔兰特察觉到少女们变化的时候,当他知道了个中缘由,虽惊叹于少女们的成长,却也感到哭笑不得。

雁群里的少女,都是擅长伪装的孩子。

诺雅姐不在了,不工作的时候,总不能一直闲着。米米尔特街头游荡的人很多,在雁群的情报网攻势下,不少路人全都知晓了关于米米尔特通往上层通道的秘密。有的经不住少女的威胁,有的同情心泛滥,还有的被少女们的演技感染......总之,没有了诺雅的约束,在岚雀的带领下,她们行动大胆而果断,打定主意了要配合阿尔兰特将局面打开。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阿尔兰特也就任由她们去了。

很多米米尔特人,哪怕是寄希望与虚无缥缈的传言,也好过一辈子烂死在污秽遍布的下层。

岚雀她们的举动,无疑是在地下保卫组织的封锁下,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很快,到了六月一日,阿尔兰特总算是开始了他筹备好的计划。

暴动最开始出现在米米尔特的7分街,当一辆公共列车驶过头顶十几米处宛如巨龙脊骨的横梁,一个老人正因为支付了多余的车费而和驾驶室的女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当站台对面试图偷窃芯片的瘦削孩童被一个上层人攥住手腕时;当售卖豆荚的商贩弄倒了他的运输车,被周围路过的行人一拥而上时,有些东西从天空落下来了。

是引渡梯。

这是米米尔特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几乎半个城市的人,通过各种情报渠道,知晓了启动引渡梯的方式,并在一个赛博黑客约定的时间里,同时启动了他们所在分街的引渡梯。

按照那位女性黑客所说,只要他们同时撤离,即便地下保卫组织的人想要阻止,也绝不可能做到。他们中或许有人失败,但也一定有人能够成功!

实际上,对于米米尔特的下层人来说中,只要存在哪怕一丝逃离下层区的可能,也绝不会犹豫。毕竟,一个失去活力的城市,一个濒临死亡的城市,是看不到希望与未来的。比起对死亡的恐惧,更多人则是选择了去挑战那个未知的命运。

几十架,几百架,几千架悬挂在锁链上的金属平台发出刺耳的剐蹭声,从天而降。它们自那头顶上方无尽的黑暗向大地坠落,数量还在不断激增,最终掀起一阵尘土,落向潮水般的人群中。

米米尔特的下层人冲了进去,拥挤着,豁出性命去逃离脚下这片炼狱。

地下保卫组织的成员朝着混乱的人群大声叫骂,举起手里的枪,试图拉住那些冲向平台里的人。但不知为何,今天聚集在7分街的人群比以往都要多,他们堵住了街头,用喧闹代替回答,很快,就有一架平台载着一对夫妻,摇摇晃晃的朝着天空升起。

再然后,枪声终于响起了。

随着第一架从半空中坠落的引渡梯砸向地面,冲突再度升级。围观的人群看见那对坠落成血水的夫妻,愤怒了,他们冲击着戒卫,和地下保卫组织的成员扭打起来。

填充了辣椒水的子弹爆裂开来,溅起一片片鲜红色的天幕,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痛哭嘶吼如潮水般起落。捂着眼睛的人开始胡乱冲撞起来,抓挠,怒骂,而远在五十米外写字楼上的阿尔兰特,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转身离开,也带走了他玻璃落地窗户旁的身影。

这是他策划的。

先安排好小贩,散播上层人发放食物的流言;再又是恰巧经过的列车,和吵架拖延了班次的老人,她们堵住了地下保卫组织支援的最快途径。

最重要的是......那些暗中支持着阿尔兰特,把逃离下层区的秘密,一传十,十传百的下层人。只要是在米米尔特生活着的人们,都或多或少得知了他们被“囚禁”于下层区的事实。

“凭什么那些上层人能够肆意妄为!”

“我受够被用异样眼光看待了!”

“我只是饿了,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吗?”

顽石投入湖泊,溅起一点点涟漪。但当暴雨来临,即便是一滴水珠,也能洗净整片江海。

阿尔兰特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他走进这栋大楼的顶层,进入那个曾被用作企业宣讲的高空宣传车里,鸮就站在里面,安静的等待着,乖巧的坐在透明玻璃门后。见阿尔兰特来了,便把小手从房间里伸出来,递来一根铜线。

“这条线,联通这座广场。把它插进去,整个7分街都能看到我们这个演播室里的画面,所有的LED屏幕,电梯广告,手机推送,全都会被打断,强制执行我们接下来的命令。”

这栋楼被命名为凯撒大楼。凯撒,是在历史上有着征服者美誉的男人。所以这栋大楼也代表着7分街的精神象征,它曾经是商业和财富的巅峰,熙熙攘攘的职员提着公文包和电脑来到过这里,与一位位商业巨鳄们握手,谈论合作,畅想未来。举着话筒和摄影机的媒体人守在电梯里,闪光灯一次次闪烁,争抢着,等待着下一次电梯门的展开。这片土地也同样滋养着一批掮客,老派摇滚巨星举办过演奏,赛博黑客永远无法入侵这里,男人们穿着西装,皮鞋擦的雪亮,女人们穿着华丽的裙段,脖颈上的首饰熠熠生辉......可它有过繁荣,自然也有过衰落。

“鸮,谢了。”

阿尔兰特没有多余的客套,向鸮轻轻点头后,便将铜线插入耳后的插槽。

“好了。我想你们应该都能听到了。”

在广场的十字街头,已经熄灭了许久的LED巨幕忽然亮了起来。阿尔兰特和他身后的鸮,两人的面容被投影在了大屏幕之上。

这个已经快有数年未曾演播的大型荧幕忽然上映,在这个充斥着铁锈味和灰尘的城市,骤然闪现的繁华竟会如此陌生,令人感到胆寒与不快。

动乱在顷刻间被搅动,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在耀眼的灯光下抬起手臂遮住额头,朝着上方仰望。只剩下些许被辣椒水攻击,效用还没有全部消退的人低声呻吟。

“很久之前,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米米尔特总会有上层人下来,却见不到下层人上去。”

阿尔兰特的声音引起了些许骚动,不少人想要回答,但更多人则是耐心等待着阿尔兰特接下来要说的话。

“因为地心引力?因为贫穷?还是因为我们天生就该低贱?”

“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啊,原来是那些上面的人想把我们关起来!”

“米米尔特,是一个囚牢,只要被困在下层,美好的日子就不可能来到我们身边!”

“而这一切,全都是地下保卫组织,在阻止我们,他们和上层人勾结在一起!”

是的,是因为地下保卫组织!

虽然人们早就有所耳闻,但在整个下层区也只是陆陆续续,不起波澜的激起一些小规模冲撞。像阿尔兰特这样举旗发起总攻还是头一回。

有组织的革命,和无纪律的暴动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概念。

广场上聚集的人群,渐渐有了主心骨。依然还在动摇的下层人,慢慢也有了情绪。

他们吵闹,他们思考,他们在沉默中,寻找答案。

“所以情报是真的,只要凑齐2000pt,就能成为上层人?”

“我朋友说,有人凑齐了钱,最后被地下保卫组织的人给抢了,他想要拿回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却被那些组织的人打了个半死。”

“那些人是流氓,是土匪,是恶棍!”

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爆发,那些吵闹的声音逐渐抬高,在城市的上空回荡。

但,无法解答的问题总得有个指向。

这些愤怒必须汇聚起来,找准矛头,方可生效!

“米米尔特的兄弟姐妹们。我是阿尔兰特,一个普通的下层区男人。”

“我今天站在这里,是想要告诉你们,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看到那些从天上掉落下来的电梯吗,它们是引渡梯,你们应该都见过8分街的彩虹管道,它通往下层。而引渡梯却通往上层。”

“有人替你们支付了启动引渡梯的2000pt,正如那消息说的一样,只要乘坐上引渡梯,就能够离开这里。”

“是要做一辈子的蛆虫烂死在下层,还是做那一瞬间燃起的火焰,选择权在你们手中。但我敢肯定,地下保卫组织的人拦不住我们,上层也拦不住我们,我们注定有人死去,但也注定会有人因此重生!”

阿尔兰特放下话筒,潮汐已经落下,只等浪花奔涌。

这一部分,也是阿尔兰特的计划。他的确安排过雁群去同时启动米米尔特所有被发现的引渡梯。虽然,雁群情报网中和地图上绘制的引渡梯,大约只有三百多处。

但这一幕,铺天盖地的引渡梯,着实让阿尔兰特有些惊诧了。

他知道这一切不会是雁群能够做到的,但他猜测,矛盾并非一朝一夕诞生的,下层区的人早就已不满很久了,才会在今天一同爆发。所以,阿尔兰特必须要借用他们的势头配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动乱击败地下保卫组织,然后前往上层,直到......找到一颗心脏救回诺雅。

而他做的很好,目的也达到了。

“小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挺你!”

“说的没错,那些人把我们当成奴隶,根本就不管我们的死活!”

“咱们要把那些上层狗全都赶走,让他们滚回他们娘胎!”

“对,赶走上层人,赶走上层人!”

听着下方激昂的话语,阿尔兰特调整着正在变得急促的呼吸。他的拳头因为紧张捏的越来越近,汗水早已经浸透了掌心。

算算时间,凯恩差不多也该到了。

果然,那一抹赤红从街的那头骑着摩托出现,车的后座上下来一位肩如双翼,腰似猛虎的男人,阿尔兰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正主终于还是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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