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哪怕背负骂名也好，我必须要阻止你们，上层不能去，任何人都不能，甚至包括我自己。我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囚禁你们，请你们相信我。”
凯恩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坦白。
那些紧跟在他身边的警卫也一时间乱了方寸，很快被挤到前面的暴民用胳膊肘击打在地，卸了装备。
此时站在凯恩面前的，只剩下一袭红衣。
是那个少女。
弦澈。
阿尔兰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红衣少女，她太醒目了，宛如火焰一般在地面上跳动。所有朝着凯恩飞来的子弹被少女一刀刀全部劈开，而试图接近的人也在她的刀光下被切断了手指。
“退后。”
她冷漠的回了这么一句话，便持刀立在胸前。
“谈不拢的话，只能有手里的家伙来对话了。”
阿尔兰特拔掉插在耳后的连接线，推开演播室的玻璃门。
“那个弦澈必须让我来处理。如果不把她干掉，多少人上都是白搭。”
没有军用的加速组件，桑德维斯坦。不装备这玩意儿，光凭下层区那些乌合之众，连那个少女一根毛都碰不到。
鸮也挺起她的狙击枪，和阿尔兰特击掌，就去寻找适合瞄准的狙击高点了。
“不到必要时刻不必开枪。我会把她俘虏，然后问个明白。”
阿尔兰特捡起挂在大楼外侧的消防绳，一端挂在腰间，另一端攥在手中。他从数十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如同一把锐利的长矛插入战场。
他以超级英雄落地的姿态砸在车顶上，砸出一个龟裂的大坑，随即俯瞰着略显狼狈的凯恩，又拦在其他人面前，和那个英气飒爽的少女遥遥对峙。
“阿尔兰特！”
“阿尔兰特！阿尔兰特！”
“阿尔兰特！阿尔兰特！阿尔兰特！阿尔兰特......”
不知道是从谁开始起了这个头，围上来的米米尔特群众开始呼唤起他的姓名。他们的声浪慢慢有了节奏，一波带动着一波，一波高过一波，越来越整齐，也越来越洪亮。
他们压了过来，步伐随着声浪迈进，大地开始震颤，像是有个神明举起战锤，敲打出高亢的鼓点。
“这就是你给出的答案吗。阿尔兰特，你真的不愿意相信我和你说的话吗？”
凯恩失望的摇了摇头，举起了手中的手炮。
“这不是我给出的答案，这是我身后的人给出的答案，是上层区和下层区所有被地下保卫组织关押在这间囚牢之后给出的答案。”
谈论再多已经没有意义，阿尔兰特和凯恩二人枪口同时抬起，又同时朝着对方开火。
子弹如银河倾泻而出，枪管在一次次的碰撞中烧的滚烫。阿尔兰特的子弹一颗颗镶嵌进凯恩的胸膛，又一颗颗被某件衣物阻挡，重新弹出，无力坠落在地。
而阿尔兰特面对朝着他打来的火力网，则是闲庭信步的后退半步，绕开了飞来的流弹。火焰在他面前爆开，掀起一阵热风，刮的他胸前的领口猎猎作响。
“你小子，居然这么强了。”
凯恩撕开西装，露出披挂在身上的防弹夹层。
阿尔兰特脊柱上桑德维斯坦的呼吸口起起伏伏，宛如潜伏的巨龙在呼吸。
“是死亡领我来这的，他告诉我只要是活着的人类，就需要平等和自由。”
“阿尔兰特，停手吧！”
弦澈抽出刀刃，将阿尔兰特射出的子弹劈开，随后一个鱼跃，影子如赤红鬼魅般朝着阿尔兰特接近。
“砰！”
一声枪响贯穿天际，子弹划过天空，将弦澈面前的地击打出一枚不大不小的坑洞。
红发少女冷冷看了眼高楼的方向，狙击枪的镜头在城市的霓虹下闪着幽幽的微光。
你不能参与他们的对决。
遥远的高楼上，她仿佛看见有位戴着面罩的娇小少女正在朝着她发出恐吓。
弦澈看着鸮在地面上留下的弹坑，那子弹像是示威般钉在那里，于是她的嘴角扬起弧度，轻叹一声，退后半步。
“三儿。回来，今天这场仗，必须要让我和小九来打。”
凯恩伸出手，朝着他的身后用力一挥。于是弦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阿尔兰特一眼，默默退到了后面。
“三儿？小九？你在说什么。”
阿尔兰特擦了擦滚烫的枪口，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中央。
“代号而已，名字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将死之人又何须名字？”
“这点，我认同。”
警报声呼啸，火焰在毕剥作响燃烧，阿尔兰特收起手里的“复仇者”，把它擦拭干净以后小心翼翼的放在腰间。这枪太弱，穿不透凯恩的护甲，而鸮的狙击子弹虽强，但阿尔兰特并没有打算要他的命。
于是，他借走了一个矿工的铁锹，而凯恩，也拾起了刚好滚落在他脚边的一把重型扳手。
“来吧，阿尔兰特，打赢我！”
战斗在一瞬间打响。
凯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战吼，他抡圆扳手，带着破风声劈下。阿尔兰特身影急退，抽出铁锹横挡。
刺耳的金铁交鸣不绝于耳。凯恩的力量奇大无比，几番对碰，阿尔兰特顿时感到虎口发麻，他一咬牙，铁锹斜斜从凯恩肋下刺出，逼得凯恩也被迫闪躲。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果然，只有最原始的决斗，才是最有说服力的回答。
两人的影子反复交错翻飞，阿尔兰特转变架势，突刺、横扫，掀起阵阵尘土，攻势却渐渐迟缓。体型的差距在此刻显露出来，行动敏捷的他看似占据上风，但始终没能对凯恩造成实质性的损伤。
突然，凯恩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阿尔兰特只能堪堪用锹头架住，巨大的力量压得他单膝跪地，铁锹也脱手飞出。眼看着扳手袭来，阿尔兰特猛地撞开凯恩的手臂，钻入对方怀中，紧接着银白色的义体拳头便砸向凯恩肋下。
凯恩脸色变了，大手抓住阿尔兰特衣襟，将阿尔兰特抱摔在地。阿尔兰特和他扭打在一起，狠狠咬向凯恩扼来的手臂。
两人在尘土中撕扯，当尘埃落定，一个庞大影子，押在另一个瘦小影子的背上。
阿尔兰特果然还是输了。
“阻止他，帮助阿尔老大杀了他，快点杀了他！”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呐喊，所有人把能用的上的武器高举，和挟持住了阿尔兰特的凯恩对峙。
“阿尔兰特。收手吧，加入我们地下保卫组织，只要你安抚了那些胡思乱想的下层人，我就松开。”
凯恩压在阿尔兰特身上，在阿尔兰特耳边压低声音劝说。
鸮的狙击枪已经指向了凯恩的眉心，只要一有变故，随时就会支援。
场面僵持起来，打破平静的，是幽幽一声叹息。
“哎。凯恩。直到最后，你都不愿意改口......下层人，又是下层人......需要我安抚的，从来都不是下层人。”
“我的目的也不是要带领下层人突破阻挠，带这些人回到地上的世界去。”
“我想的，只不过是创造一个平等的世界罢了......”
“还有......那个我必须要救回的她。”
阿尔兰特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些担忧的人群。
“杀了我吧。他们会成功的，会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使命，而你和你的组织永远也别想将我们囚禁，永远！”
雁群，并不会因为失去任何一只候鸟而失散。
诺雅是，阿尔兰特也不会例外。
人群骚动起来，凯恩眉毛跳动着，表情古怪又复杂。
“不是的，阿尔兰特，这件事，稍微和你想的不太......唔！”
一把匕首，刺入了凯恩的小腹中。
凯恩的身后，一位扎着奇怪发型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看其形状，像极了一根拔出土地的萝卜。他丢下握着的匕首，捂着嘴巴连连后退，又被一根废料地上的铁丝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凯恩低着头，松开五指，鲜血从他的腹部流了出来。
弦澈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回援，一脚将身后的少年送了出去。
“蒙特......怎么是你......你在做什么......”
凯恩摸着刀刃，无声地和那个刺伤了他的少年对视。
蒙特拍了拍手肘上的灰尘，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凯恩看见，在少年的眼底，隐隐约约有着泪光闪烁。
“凯恩大哥。我信错你了......你说，我和你的弟弟很像，你说你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弟弟对待，所以我一直都把你看成是我最最重要的大哥......可我曾经那么相信你，相信你的理想，相信地下保卫组织真的在维护着上下层之间的秩序......”
“我过去的一切，全都是在助纣为虐！”
一见到阿尔兰特获救，激动的人群冲了进来，彻底结束了战斗。地下保卫组织最后的几个死忠被绑起来，丢在地上，剩下的墙头草也紧跟着一哄而散。
最后，他们围了上来。激奋的人群用脚，用拳，用棍棒招呼在凯恩的头上，身上。凯恩却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阿尔兰特的背影，一句话也不说。
额头的鲜血流淌而下，挡住了他的眼睛。
阿尔兰特捏了捏拳头，只是叹息。
凯恩的确是个值得尊重的战士，可惜他们的理念相差甚远，那瞬间阿尔兰特甚至觉得，若是凯恩从一开始就来自下层，或许他们能够并肩作战，去打破那个隔阂。
他感觉头疼了起来，高负荷的运转桑德维斯坦，令阿尔兰特嘴角鲜血溢出。
他的瞳孔也开始抽动，频率越来越快，宛如凭空又增添了一对复眼。
赛博疯子的进程，终究会在某一天抵达吗？
但，阿尔兰特只有解脱和放松。
因为，他做到了。
诺雅的理想实现了，夜鸦托付给他的遗志完成了。
雁群们可以不必挨饿受冻，衣不蔽体。下层区的人不必苟延残喘，可以在阳光下体面的活着......
而那些被困在地下的，本属于上层区的人，也终于能回家了......
弦澈一袭红衣，就立在他不远的地方。
“阿尔兰特......显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也许......从一开始我的坚持就是错的......”
少女说完这些话，迟疑的脚步终究还是迈了起来。阿尔兰特看着弦澈用一把长刀杀出重围，强行带走了奄奄一息的凯恩。又一个口哨唤来了她那辆火焰般的摩托，在赤红色的尾焰下疾驰而去。
视线越来越模糊，黑暗在阿尔兰特眼前反复席卷。最后，只剩下道路镜头的那一点嫣红。他倒下了，倒下时的背后是一双双洁白的手臂，在阿尔兰特陷入昏迷的最后一秒，是她们来了。
岚雀，云莺，彩鹤、火鹭、鹈、鸢、鸠、烟鸽，雪鸫......
“阿尔哥哥，辛苦了。我们带你回家。”
于是，听到她们的声音，他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