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晨雾还未散去,只是薄薄的漂浮在空气中,笼罩了一层轻纱。这家小区楼下的花园,一个孩童低声哭泣。
昨天下过雨后,叶片之间夹杂着露珠,紫藤花的枝条垂挂下来,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摇晃。花圃里的土壤也是半干,柔软的,每一脚踩下都会陷进去,留下一个丑丑的凹陷。
正如男孩子的心脏。
他不敢轻易踩下,因为就在刚才因为他的鲁莽,其中一张千纸鹤被他踩扁了,纸片嵌在泥土里,吸饱了水分,翻出来之后就烂了。
本来是没哭的,直到他摊开千纸鹤以后,发现纸鹤的里面居然写了字,这会儿男孩是真的忍不住了。眼泪停不下来的流淌,他的泪水打湿了土地,紫藤花的枝条打湿了他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
男孩抹了抹鼻子,不顾他身上那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衣衫,擦干净眼泪又重新低下头去。
一张,两张,三张。
四十张,四十一张,四十二张......
数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距离男孩找齐那些遗失的千纸鹤,要遥遥无期。
正午的阳光穿透他的衣衫,男孩后背因为被太阳曝晒而滚烫。刺痛感从皮肤上一层层袭来,于是男孩用手抓挠,隔着衣衫,他的后背被抓出一条条红色的痕。
“阿尔兰特,还不回家吗?”
买菜回来的美妇人抱着一把塑料袋里的食材,看着正弯腰翻动泥土的男孩。那是阿尔兰特的母亲,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男孩不吱声,只是一味寻找。
美妇人把手里的食材放在地上,凑上前去看着阿尔兰特装在口袋里的东西。见到只是些破碎的纸片,脸色很快就拉了下来。
“你这孩子,几张纸片而已,在这里浪费时间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家学习!”
被母亲扯动,年幼的阿尔兰特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喊。
“不要。那是██给我的......找不到我就不回家!”
虽然那时候的阿尔兰特未满十岁,但力气不小,拉扯了两下,就连母亲也有点拽不动了。
美妇人被男孩甩开手,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你看看你像什么话!弄的灰头土脸的,哪有我们荣誉治安官后代的样子!”
她拧着阿尔兰特的耳朵,强行把阿尔兰特拉走了。
纸鹤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撒了一地。
......
恍惚中,这段记忆又再一次从深海的锚定被提起。阿尔兰特醒转过来,困意慢慢散去,而那些朦胧的回忆也随着意识回归现实,被扯动,渐渐散去。
那些事情,也是与诺雅有关的回忆吗?
还有,母亲是谁?
那个宛如天堂般的花圃,又是哪里?
为什么看到纸鹤落地那瞬间,他会怎么也止不住流淌的眼泪?
“阿尔哥哥,你醒过来......这是......?”
岚雀冲进房间里,看着瞳孔血红,一行眼泪挂在脸颊上的阿尔兰特,愣在原地。
“没什么,睡觉睡的。”
阿尔兰特用双手捧着擦了擦脸,表情恢复了平静。
“好吧,还以为阿尔哥哥做噩梦了!”
岚雀看不出阿尔兰特的心事,只是笑着跑了出去。“我把大家喊来!”
鸮很担心阿尔兰特的情况,在那天和凯恩的战斗刚刚结束,就开着车把阿尔兰特转移回了8分街。
那女医生查看了阿尔兰特的情况,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收下诊金就让鸮带他回回去。当时鸮还和那个义体医生吵了一架,直到确认阿尔兰特确实比之前状态更好了,才彻底放心。
等过了会儿,雁群们又熙熙攘攘站满房间以后,看见阿尔兰特的精神状态良好,都开心的围着他打转。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自然是由前地下保卫组织的成员出面收拾残局,还有少量回不去上层的创伤小队也加入了清理现场的行列。
而如今,上下层区之间的屏障已经被打破,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有很多想要回家的上层人缴纳了足够的金额,通过引渡梯返回了他们的家乡。
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缴纳不起钱的下层人,或者是安于现状的那些人。
要么,就是阿尔兰特的崇拜者,他们在等待着领袖重新归来,与阿尔兰特一同返回地上。
那个叫做薇欧拉的小女孩,表现出了和之前见面时完全不同的情绪管理能力。她很快接手了曾经在凯恩收下做事的,包括每个分街的小统领,把他们的权力收走后,统一挂名给阿尔兰特管辖。
再然后,则是一些从上层迁移下来的,和下层有着某种合作的人,比如之前的那个食品厂商人,再比如走私军火的商贩头子,运行下层区列车的技术员......这些人互相之间搭上了线,在骚动结束以后全都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
“那些上层人有没有说要来见我?”
“暂时还没有那些上层人的下落。不过之前有个萝卜头小男孩来过一次,他说想来感谢你。”
蒙特?
阿尔兰特想起来了,是那位帮他出手袭击凯恩的少年。决战如果没有他的帮助,阿尔兰特恐怕真得以身殉职了。
然而,阿尔兰特虽然很感激他,但更重要的事情显然是要先早些离开下层。
毕竟,他一切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今天,为了诺雅。
“云莺。”
阿尔兰特忽然在少女们间喊中一位。
“你跟着诺雅时间最久,关于我的身世,诺雅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
那个梦。如果不只是梦的话,花圃,纸鹤,送给他纸鹤的那个女孩██,还有母亲......
阿尔兰特想要知道。
“身世......我和诺雅姐姐那个时候,在米米尔特街头看见睡在地上的你,就把你接回了雁群。那之前都发生过什么......我和诺雅都不清楚。”
看来没办法求证了。
阿尔兰特从床上坐起,领着少女们走出门去。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梦里的事情和他最亲密的这些雁群们说了。
“云莺,鸮,岚雀,还有大家。”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鲜明,也很陌生,明明只是一场梦,可我总觉得那些事情是在我身上曾经发生过的。”
“滑滑梯,秋千,土豆饼,阳光,软软的枕头,鲜花......这些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物,我究竟是怎么知道它们的名字,又是如何仅仅凭借想象,就能清晰的描述出它们的模样,甚至了解它们运作的原理?”
“所以,我怀疑......我也和夜鸦一样,曾是被父母亲丢弃的,从米米尔特那个巨型管道中滑下的,上层人。”
这话一说完,所有少女都呆呆的看着阿尔兰特。
“这件事情其实对我,还是对夜鸦而言都没什么所谓。我相信大家也一样,我们一同经历过饥饿,在死亡的边缘摸爬滚打,一个莫须有的身份并不会影响我们至今为止所留下的感情和羁绊。”
“所以,我想问问大家。你们之间有多少,或者只是猜测。你们觉得自己有可能,也曾经是从上层下来的女孩吗?”
所有女孩都茫然的摇了摇头,轮到鸮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两秒,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最终也还是否认了。
阿尔兰特看见大家的反应,默默把心里那个忽然浮现的可怕猜测收了回去。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明天大家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我们......”
该迁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