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九月一日,我遇到了一只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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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w……”
“one day……”
“Si la lala ley……”
人类像是搁浅在岸的鲑鱼一般堆在地铁车厢中。
我像往常经历的所有日子一般缩在角落,收听着我最爱的爵士嘻哈。
“one day……”
摇晃,摇晃,列车,我,其他的人,音乐,都在摇晃着。
“please,one day……”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不过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所以完成第一天的全体会议我就乘着地铁回家了。
老实说会议并没有什么内容,无非就是注意电信诈骗,两热疫情——放在往年就是注意流行传染病之类的,总之,都是老生常谈,已经讲到油腻的经典剧情。
也没有签到环节,好像只是纯粹的仪式而已——上大学两年来我都搞不懂这种仪式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也没办法,毕竟我是学生嘛,按照这种身份来说,参加无意义的会议是我的义务。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无非是场景从学校切换到了职场。
这种日子将会在我六十岁的时候终结,然后,我就会拖着我腐朽,愚笨的身体开启养老生活。
……不过说不定我会在那之前就死掉。
至少按照当前的作息与生活习惯,我大概会死于某天凌晨突发的心源性猝死或者是在过马路时一个恍惚,被飞驰的汽车撞到——呼的一声,飞出去。
但无论哪种死法都是丑陋的:苍白,腐烂,失禁,伤口流出的血液……
已经可以说是恶心的丑陋。
啊,我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我的双亲在我小学毕业就离婚,而且家庭的三人分隔在三个城市,并且他们都不愿意照顾我,只是每个月给我固定的生活费,我也没有朋友,所以至少不用撑着那副被入殓师折腾到像是木偶一般的身体在众人的簇拥下被埋葬。
听着歌,完全没有刷手机的兴趣,我胡思乱想着度过了半小时,最终,地铁停在了街道口一站。
——不过活着的时候还是会被众人簇拥就是……
夏天刚刚过去没多久,武汉的气温依旧悬在三十度以上,即便是在地铁中,随着人潮流动依旧会感到粘腻。
“one day……”
我打开手机扫了一眼,还以为是闹钟响了,原来只是随机播放的歌单重新随到了开头。
这首歌不算长,歌词也很少,基本都是riff。
“one day……”
我哼着歌,终于来到地表。
即便温度不低,但流动的风远比空调更能让人感到舒适。
我喜欢吹风。
跟随风流动,我走进地铁口的医院——
我并不是要去看病或者怎么样,我只是路过,因为医院的后门直通回家的路,从这里走大概能省上十分钟。
穿过主楼就是医院的露天停车场,今天车都挤满了,在稍微边缘的位置,似乎还能看见有人为了车位在争吵。
虽然这是武汉知名的三甲医院,但往常并不会产生车没地方停的情形,大概也是受到两热的影响了吧?
这么一来,我都开始担心这起小型疫情会不会演变成新冠那样恐怖的规模。
不过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再过不久就是冬天,那时候作为主要传播途径的蚊子就会暂时消声觅迹,我的担心多半是多余的了。
再走过停车场就是医院的后门,不过两者并不是相连的,中间还相隔着一个大型草坪。
因为昨天下过雨,草坪上满是泥泞,我每走一步就会带起啪啪的声响。
说真的,这个草坪就不能缩小一点吗?
……倒也不是没有其他路能走,主要是草坪另一边的道路凹凸不平,还有一排垃圾桶,这种灯光微弱的环境在那边走,很容易就中奖。
所以通常而言,我都选择穿过草坪。
刚走了没几步,在前面的花坛间,我隐约看见了奇怪的光芒闪烁,我压低了身子,放缓速度,这才瞧清楚了,那是瞳孔的反光——而瞳孔的主人,是一只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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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在东方语境下有着驱逐邪祟的效果,在西方语境下则与诅咒,女巫一类有着关联,不过无论如何,这种存在往往都是和不详挂在一起的。
但现代语境下,黑猫倒是增添了一抹暧昧的色彩。
比如此刻,我站在夜色下,与黑猫对视着。
那双眸子反射着月光,淡淡的黄色瞳孔犹如琥珀一般,美丽却不诱人,仿佛只是平静的一汪湖泊。
“咪咪。”
“喵~”
它冲着我回应,草丛中探出了半个脑袋,脑袋不断转动着,似乎想把我看个透彻。
不过我稍微往前一走,黑猫就如受惊的鸿雁一般逃走,只是片刻功夫,就彻底融入了黑夜里。
◆
或许是因为正式开学后,我的课程只在上午,与黑猫活动的时间交错了,也或许是因为那天我的举动把它吓到了。
总之,一连几日,我都再没遇到那只黑猫。
——不过根据那天的情况来看,它大概是一只流浪猫,所以我决定想办法把它带回家。
周末的时候,我在网上做足了攻略,直到晚上八点——也就是此前我遇到它的时间,我带上猫条跑去医院蹲守。
这么一来,此行大概势在必得,但过于沉溺攻略的我忽略了一个事实——
抬起头,看着八点也没有完全黑下去——如今呈现着灰蓝色的天空,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兆。
就在预兆刚刚出现的时候,身上泛起冰凉的触感。
啊,果然如此,不妙的预兆会招来不妙的事实。
这场雨没有经历从小变大的过程,而是在点滴之后趁着我起身的空隙以诺曼底登陆般的凶狠气势砸落,灰蓝色在刹那被吞没,唯独闪烁的电光会不时照亮天空。
——我,依旧蹲在原地。
颇为无奈。
倒并不是说不想躲雨,而是此时的我完全淋了个透湿,其实躲不躲已经意义不大了。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唉。
我伸了个懒腰,不过此时的姿势倒还蛮像肖申克的救赎来着——安迪站在雨中,挺着胸膛。
唯一有别的是安迪可有着用不完的气力,而我则是处于没办法的处境中。
“喵~”
嗯?
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被吸引过去,那只黑猫正站在住院楼的门口盯着我看。
“小黑!”——这是我临时给它想的称呼。
“喵~”
我挥了挥手里的猫条,朝着它靠近。
但它显然没有意识到我的好意,看着我靠近,它转身就跑。
我拍了下额头,只能跟了上去。
毕竟那可是住院楼,不谈小黑是流浪猫,就算是家猫进了医院说不好也会遭一顿毒打,所以,作为我未来的宠物,至少要在它被护士驱逐之前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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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楼此前我并没有来过,或者说,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去过医院。
唯一关于医院的记忆当然是小学时候妈妈暴雨背着发烧的我赶到医院的故事。当然了,这个故事并没有发生,我发烧的时候母亲在打牌,父亲在外面喝酒。
那么,接下来视角回到当下……
我走在狭仄的白色走廊当中,不时能听见将近窒息的咳嗽,家属的哭泣或者无奈的叹息,护士们讨论着哪位新来的帅气医生,消毒水挥发后蔓延,空气中弥漫着着死亡与荒诞的气息。
差不多走到楼梯间——我看见小黑的身影在那里闪过。
“小黑!”
它没有回应我,大概已经顺着螺旋般的阶梯跑到了楼上。
怎么感觉它像是惯犯了?
沿着小黑的路径——它应该也淋了些雨,因为阶梯上残留着浅浅的梅花状的脚印,所以省去了我一个楼层一个楼层去看的功夫。
脚印随着阶梯逐级减少,最终在三楼的入口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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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线路老化之类的原因,三楼的灯光稍显昏暗,至于值班的护士貌似只有一人,而且目前在打盹。
小黑就趴在服务台的前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小黑……”我再一次拿出猫条,压着声音靠近它。
这一次它没有再逃,我递出猫条,它在细嗅一番后终于吃了起来,就连我悄悄伸出的手它也无动于衷。
正当我以为要大功告成之际,在我手碰到它的一瞬间,它就化为了夜的影子,闪进了一间半掩着门的病房中。
“喂,小黑!”
情急之下,我喊了一声。
“……嗯?你是?”那位护士在我的惊呼后醒来,疑惑地看着我。
“啊哈哈,那个,我是来看家属的。”我随便扯了个理由想要蒙混过关,没想到能在上班期间摸鱼睡觉的护士竟拿出一个登记本。
“哪间病房的,登记一下。”
我回头看眼小黑躲进的病房,还是硬着头皮写下了3A10的房号。
她点点头,把登记本收好后就看着我,似乎非要等我进入病房才行。
算了算了,大不了把小黑逮到就跑。
于是,我打开了3A10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