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雪在门口发出喵喵的叫声,
似乎是在催促着我,
我的心中再次涌出了不妙的预兆,
没错,不妙的预兆会招来不妙的事实,
我仿佛天生就有着与厄运关联的体质,
……
怎么我才像是黑猫?
◆
乌雪似乎还在为那天生气,次日我买来了鱼干它也没有出现。
于是我只好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毕竟让我可不敢上去和少女道歉,而乌雪虽然有些灵性,但刻意躲着我的话我也没办法把它找出来。
◆
“两热疫情指的是登革热和基孔肯雅热……”
“目前有在向全国扩散的趋势……”
“主要依靠蚊子传播……一般没有人传人的情况。”
“虽然夏天已经过去了,但大家还是要注意防范……”
“另外,感染两热会有全身发热,皮疹,关节疼痛等情况出现……总而言之,这学期只有两个月,也是给你们做毕设的时间,如果大家身体上出现了问题记得及时去医院检查,而且严重的话可能导致死亡,即便是为了自己,也得好好注意防护啊。”
这学期的课程覆盖在上午,于是临近下课我就开始收拾东西,老师则是趁着最后一会儿功夫给我们详细讲了一下两热。
因为我只是大专生,大三读完就毕业了,学校给了两个月准备毕设,如果这段时间感染了两热的话就得休息,这么一来,毕设也会耽误,虽然后面可以补,但流程上会很麻烦,所以老师也希望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倒不是担心我们的学业,其实只是因为他带完我们就能再次享受一个小假期。
“哦对,差点忘了,畏光也是两热表现的一种,大家注意一下。放学吧。”
噫?畏光也是吗?
貌似那个住院的少女也是叫我不要开灯,不会也是因为两热吧?
……我想她干什么,搞得像是投降一样。
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耻。
◆
我坐在电脑前等待着AI生成图片——
嗯,这就是做毕设的第一步。
我的专业是动漫设计,虽然不知道其他学校是怎样的,但我的学校从大二开始就在教我们使用AI。
我本人对此颇为反感,我总觉得AI在剥夺人类的灵性,降低集体的审美。
但话又说回来了……
作为大专生的我想再多也是无所谓的,本就处于鄙视链的我毕业了连是否能从事这个行业都说不好。
而且用AI完成毕设也是这一届的明文要求,我没有反抗的权力。
我点开音乐软件,准备播放歌曲打发时间,门口突然传来了猫叫。
本想置之不理——除乌雪外,这一带流浪猫其实很多,所以听见猫叫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这一次似乎不同,猫叫持续了几分钟也没有停下的迹象,我只好出去查看。
没想到竟然是乌雪。
乌雪在门口喵喵叫着,即便我打开了门也没有停下,似乎是在催促着我。
我蹙着眉头,是找不到吃的了?
我回到房里拿出了鱼干,但它却伸出爪子把鱼干拍掉,还一面往楼梯转。
我的心中再次涌出了不妙的预兆,跟了上去。
……
◆
乌雪领着我来到了住院楼门口,我立马明白了它要做什么,但对于那位少女我实在有些避之不及。
它感受到我的踌躇,扒了扒我的裤脚。
……看到它这副近似于祈求的样子,我心一横,把它揣进怀里,往少女的病房走去。
◆
病房内依旧是漆黑一片,预料中的骂声也没有到来。
安静到异常的地步,犹如走进了黑白电影当中。
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闯入我的鼻腔,我打开了灯。
没错,不妙的预兆就是会招来不妙的事实。
自我脚底开始是一片红色,沿着红色另一边看去,一把常见的裁纸刀被红色包围,刀片上面布满锈痕,大概已经用了许多年了。
“嗒……嗒……”
我听见了,那是比心脏跳动还要微弱的,液体滴落的声音。
视线上移,我看见了一个白皙的手臂,那是属于人类的手臂,液体正是从手腕处滴落的。
——其实不该说是滴落,那一条长长的口子,红色的液体犹如花洒的喷头,胡乱溅射。
这么一来,红色应该就是血液,而出血的位置大概率是动脉……
于是,我终于意识到了,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幅自杀的场景。
我的身体逐渐僵硬,五脏六腑在短暂停滞后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喉间飞出。
“医生——”
在这句话喊出之后,我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晕倒在地。
◆
“呃……”大脑一片空白。
我刚撑着坐起来,体内就传来一股恶心感,于是只能再次躺下去。
四周的环境没有什么变化,狭仄的白色走廊与明亮到刺眼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特殊气味,以及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这里还是医院,不过多半不是住院楼了。
因为路过的人已经明显变多。
大脑在喘息后终于恢复了正常,于是我尝试回想刚才的情形。
那些碎片化的记忆像是剪辑软件中一帧帧的图片,在我脑子里停下片刻才转向下一张。
不过大多数都是红色的。
红色的,红色的血。
是那位如月光般的少女流下的血。
以及一把裁纸刀。
她自杀了。
想到这里,还没消化完全的午饭残渣涌上我的食管,只是得益于我的姿势,无论我再怎么想吐都吐不出来了。
“啊,您醒了……”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到我的面前,恰好挡住天花板上的灯。
“您是病人家属吗?”
我强咽下卡在食管中的秽物,准备回答——
“呕……”
“小堇,纸,拿点纸来,把王妈喊过来拖一下地!”
◆
最后我跟这位医生在厕所洗手台前完成的对话——
有的时候果然不能忍着……
在吐完之后,脑子竟然迅速恢复了正常运作的能力。
“您好像有一些黑眼圈,平时睡得很晚吧?熬夜也会导致人出现呕吐的感觉——”
“不是……”我接着清水洗脸,抽空回应了医生,“我刚才只是想到了那滩血才会想吐。我这个不是黑眼圈,是天生的。”
“啊啊,不好意思,我有些主观了。”
我抽了张纸,把脸擦干,这才看清医生的样貌,他的皮肤很光洁,看上去顶多只有三十岁的样子。
“没事……她怎么样了?”
“差点忘了,不过在此之前,先问一下,你是她的……?”
“普通朋友。”
“原来如此,你还是她住院以来第一个来看望她的,也多亏了你今天恰好赶到才没有酿成更严重的后果,她现在已经做完手术转回病房了,不过目前还处于昏迷中,大概明天才会醒。”
听着医生的话,我的脑子里再度闪出那副画面——这一次终于形成了连贯的影片,或许是因为身体机能的恢复,我再没出现想吐的状况。
“医生,我想问一下,她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医生听到我的话也是一愣。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她其实已经住院半年了,但情绪都比较稳定,所以如果说是孤独之类的心理问题好像也只能当作诱因之一……我们这边其实有很多患者自杀的案例,但一般都是在与家属或医生交谈之后才会爆发出强烈的消极情绪,她自杀的话或许也是受到了外部的刺激?不过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和人交谈产生外部刺激……
啊,那个时候——
我有些心虚,看向窗外,天色早就黑了下来。
武汉的夜晚常年不见星星,也不至于完全的漆黑,接近于紫色,城市霓虹形成的光雾总是笼罩在上空。
“对了。”医生洗了洗手,又跟我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关系怎么样,但既然谈到这一点的话,其实我希望你能留在医院照看一下她,毕竟住院这么久了,她都是一个人……也不对,应该说是一人一猫,但人嘛,再怎么独立也是无法脱离“人”的。”
听到前半段开始思考要不要留下来的我,突然听到他提到了猫,有些疑惑。
“噫?你知道乌雪?”
“原来那只猫叫乌雪啊,真是美丽的名字……我当然知道了,毕竟我是她的主管医生。”
他朝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
“总之,考虑一下吧。”
◆
我惊讶于他这么年轻就当上主管医生的事实,也惊讶于他作为主管医生不仅知晓乌雪的存在,还放任其出入住院楼的行为……
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医生的样子。
但惊讶也只是惊讶而已,跟我的关系并不大。
我来到室外,看着熟悉的道路,脚一落地,最后还是选择走向住院楼。
都怪我那天乱说话,搞得现在这么麻烦。
虽然讨厌麻烦的事,但如果真的就这么回去了心里又会过意不去……
戴上耳机,播放起音乐,这是我唯一能消除烦躁的方式。
按照流程登记了名字后我进入了少女的病房。
随手搬走一个椅子,我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躺在床上,唯独月光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发蓝的线条,犹如石膏般生冷,关于生的证明,似乎只有一旁嘀嗒作响的仪器。
……
◆
不知道是哪里,但四周都是泥土,黑暗已经将这里完全吞噬,阴冷潮湿的气息促使着我不断的——爬行。
即便没有光,我仍旧轻车熟路,仿佛来过千百次一般,仿佛就生存在这里一般。
有如迷宫一般的,泥土的通道。
爬啊爬,不断的爬行,爬向还没看见的洞口,爬到四肢乏力,爬到意识模糊……
爬到身体感受到了风的迹象。
我用尽仅剩的力气扑了出去——
爬到了一片远比对我而言都算是庞大通道还要庞大的地方。
这里很黑,但并不是完全的黑色,我抬起头,上面有数不清的光点,蓝色,紫色的,被黑色包裹住的,大概就是星空。
如此一来,我应该已经爬出了地下……
只是,这里为什么一望无际?
虽然踩在地面上,但却如坠落在深渊一般的直觉,侵蚀着我的神经。
这里太空旷了,让我想要回到地底去。
但方才的跳跃让我找不到回去的方向,我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前行走,最终,我走到了一片海的附近。
出于饥渴,我下意识就要喝水——
透过水面的反射,我看见自己的模样。
什么嘛,原来我是一只守宫。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
◆
“滴……滴……”
仪器还在运作着,我打了个哈欠,睁开几乎黏在一起的双眼。
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上,房间被光——月光算是光的一种吗?
总之,光只是短暂莅临了这个房间而已。现在已经离开了。
当然,仪表还在运作,所以也在发光,勉强还能分辨出少女的身形,不过我并没有打算把那个当作光的一种罢了。
……
暂时搁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看向少女的床铺,少女已经醒了,她躺在床上,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别的东西,只是坐在那里,像是睁着眼冥想。
“你醒了。”她维持着冰冷的腔调开口。
◆
“你醒了?”少女维持着一以贯之的冰冷腔调开口。
她并没有在看任何东西,但却始终在感受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