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十月一日，
我遇见了一只黑猫，
它叫乌雪。
它死掉了。
吸血鬼小姐，
你在哭。
你好像病了。
你好像也要死掉了。
◆
我是一只守宫，我被黑色的粘腻的未知物质埋没。
我挣扎着，比第一次出现在地道中时还要惶恐的。
但总的来说，并不难受。
因为黑色的物质只是粘腻而已，被埋没着的我，还能活动，甚至还能呼吸。
只是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黑色，能够触摸的黑色。
我挣扎着，比第一次出现在地道中时还要奋力的。
我要离开这里——这个念头催促着我。
我只记得这一件事，我只需要记得这一件事。
思绪的流动会给生命带来奇迹——大概是这样。
我爬了出来。
但外面并不是我知晓的森林，而是满目的红。
红，红，红，红与黑。
红色的，燃烧着的树木。
红色的，燃烧着的野草野花。
红色的，燃烧着的其他生物。
红色的，犹如血一般的。
黑色的，犹如血结痂之后的。
◆
“嘀……嘀……”
仪器发出的声音，仪器正发着光。
我下意识想揉眼，但突然发现我的身体缠着许多纱布，难以活动，左腿也被吊起来固定着，我能清晰感受到石膏的触感，
我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干涩的“呵”声，气管像是被千百根针扎破一般的，不断漏气。
红色的，火焰。
仿佛还在眼前。
◆
“怎么……”
我看向少女，她不知何时已经晕倒在了方向盘上。
我的瞳孔放大，接着便眼前一黑，耳边只有轰轰的碰撞声，我在痛苦中被甩出了车内。
再睁眼，我看见了红色的，火焰。
一只黑猫扒着车门，我能听见它尖锐的，惊恐的呼喊。
它叫乌雪。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看着它，它在火焰中挣扎，然后也跟着燃烧，最后像是嚼烂了的黑色口香糖般，黏在了车窗上。
它叫乌雪。
它是一只黑猫。
它死了。
◆
我躺在病床上，难以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半小时后，一个护士过来检查时才给我倒了些温水。
喝下温水后我的嗓子终于好些了。
“护士……和我一起的那个女生呢？”
护士听到我的话愣了愣：“她在隔壁病房，但是受伤比较严重，还没醒。”
“……发生……呵……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路上出了车祸，撞到了一辆货车，起了火，不过你应该是被甩了出来，昨天检查的时候受伤并不严重，左腿骨折，轻微擦伤，再住院一个月就可以考虑回家了。”
“那她呢？”
“她……”护士有些犹豫，但片刻后还是决定开口，“她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只是听李医生说她离车祸的第一碰撞接触点很近，可能有瘫痪的风险，而且还有烧伤，情况比较复杂。”
“能让我去看看她吗？”
“呃……我需要问一下医生。”
“谢谢你了。”
◆
医生很快就来到了我的病房，并做了一次全面检查，不过我就像是被Fortuna眷顾了一般，检查结果显示我一切正常，左腿骨折也算不上严重。
“您还真是好运，我从医这么多年来治疗经历这类事故的患者中您是受伤最轻的一个，跟不小心摔了一跤差不多。”
我此刻无心在意他的感慨：“那您可以带我过去了吗？”
他微微点头，走到我的旁边扶着我前进。
“稍微慢些，虽然受伤不重，但骨折还是得小心些。”
◆
医生将我带到少女的病房后便带上了门。
惨白的病房灯光映在少女绑满纱布的身体上，犹如洒落的月光，只是简单的等待，只是直白的时间，只是躺在那里，仿佛下一刻就会倏然消失。
她躺在那里，关于生的证明，只有一旁嘀嗒作响的仪器。
◆
一周后，
我的身体早已没有什么疼痛，
吸血鬼小姐从病榻上醒来。
吸血鬼小姐……
吸血鬼小姐，
吸血鬼小姐——
你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
少女躺在那里，她已经醒了，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与自杀那天如出一辙的，她躺在那里。
她没有要求关灯，她躺在惨白的灯光下，只是躺着。
只是躺着，她好像是一滴眼泪，只是躺着，她的身体仿佛笼罩着丑陋的死亡，只是躺着，她如同融进了空气中。
良久之后，她看着天花板开口。
“乌雪死了。”她没有在问我，我清楚地知道，她在陈述一个她已经知晓的事实。
“嗯。”但我还是如此回应。
“让你也跟着受罪了，你回去吧。”
“我不用。”
“……我没有在建议。”
“我不想。”
“别看我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算我求你了。”
“求你了，别看我了，回去吧。”
“就这一次，求你了。”
“我不看你，我就待在这，等你出院。”
“哈……”她应该想要发出笑声，但因为身体的受损，听起来就像在哽咽，“治疗可是要花很多钱的，你哪有这么多钱，你就把我丢在这吧，求你了，我出院了就会回去找你的。”
“你是我的老师。”
“我只是说要教你画画，没收你做学生。”
“你自己说我是你的学生的。”
“现在不是了。”
……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走？”
“我不走。”
……
“实话告诉你吧，我教你画画只是个幌子，我只是想让你跟我出来旅游而已。”
“嗯。”
“你在嗯什么？我在浪费你的时间还不明白吗？”
“没关系。”
……
“我要死了。我不是吸血鬼，我那天出院也是自己跑出来的，我的病治不好，我都是骗你的，你让我自己待着好不好，回去吧，别看我了。”
“……我不看你，我也不过来。”我站起身朝门外走，“我也受伤了，我在隔壁等你恢复好，我们一起回去。”
……
我关上了灯，关上了门，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
二零二五年，
十月九日，
世上最后一只吸血鬼死在了高原地区。
死因并不是没有吸血或者照射阳光，
而是坠楼。
吸血鬼的本体并不是蝙蝠，
而是蝴蝶，
她轻盈的，
划过我的眼眸，
坠在了地上，
她是一只蝴蝶，
白色，黑色，红色，
都是她的花纹。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
死亡是这么美丽。
◆
回到武汉后我找到了她原来的主管医生。
“她死了。”
“节哀。”
“为什么不拦着她？”
“没人知道，而且她没有手机，我们也联系不上她。”
“……她得了什么病？”
“真菌性脑膜炎。”
◆
吸血鬼小姐病了，
然后她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