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哒哒周旋了一会，我逐渐体力不支，这种时候我对缺乏锻炼的自己深感痛恨。
哒哒依旧死死盯住我，我当机立断逃入树林。树木既是我的掩体也是它的障碍，我成功和它拉开了距离。
突然，我一脚踩空了，顿时天旋地转，意识被摔出脑海。
…………
艰难地睁开眼睛，四周是灰冷的墙壁，各种仪器摆放在桌台上，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有一个人站在中间，那身衣服让我随即清醒。
「魔女……」
我手脚被绑住动弹不得，看来我中了陷阱。这下不妙了，明明刚才我还说着漂亮话。
魔女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牺牲自己让同伴逃跑，很聪明啊。」
「你想干什么？拿我做实验？」我瞪着她。
「呵呵……你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我没有说话，不管魔女目的如何，我对她只有鄙夷。
「本来我应该保密的，可是那丫头背叛了我，就别怪我说实话了喔。」
「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人类来做实验吗？因为延续寿命的药，是在死人身上使用的。」
「怎么会？！」魔女的话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这种药的主要作用是，将死亡不久的人复活。它的效果是不稳定的，我研究至今，也只能给予复活的人十余年生命。而且不仅制作麻烦，还无法储存。」
「相比之下，控制记忆的药制作过程要简单多了。」
「你想说什么……？」
魔女拿起架子上的药瓶，晃了晃里面的淡青色液体。
「你真以为丫头她是为了让你恢复记忆？」
「……」
「我觉得，你还是有知晓真相的权利。怎么样，喝了这瓶药，你就能想起来了。到时候你就尽管感谢我吧，呵呵……」
「这就是小理求你制作的帮我恢复记忆的药？」
「是，也不是。怎么说呢，你们俩实在是有趣。」魔女用手指抵着下巴，玩味地看着我，「看在消磨我无聊的份上，就给你自行选择的机会吧。要追求真实还是依照丫头的心意呢？」
「不用你说，我当然听小理的话。」
「呵呵……万一我不想这么做呢，毕竟这种走向太无趣了。」
「就算不能恢复记忆，我也会实现和小理的约定，你别想插手。」我斩钉截铁地说。
「嘁……人类的爱情故事到底是充满了酸臭味，我可看不下去。」魔女高举双臂，没来由地情绪高涨，「悲剧，我只想看悲剧！特别是要让你亲眼见证，那副凄惨的样子，呵呵哈哈……」
「疯子……」
然后，魔女感觉到了什么，「嗯……已经到了呢。」
我隐隐听见外面奔跑的步伐愈来愈近。
门被用力推开，小理疲惫地支撑着门框，扫视实验室内。
「幸流君！」她走向我，却在半途停下，「魔女大人……」
魔女不慌不忙地放下药瓶，「挺快嘛，看来那帮没用的机械人拦不住你。」
「魔女大人！放了幸流君吧。是我背叛了您，我甘愿接受惩罚……」
「小理，不要！」我大声说。
在魔女面前，小理受制于主从关系，无法做出反抗。能逆转局面的只有我。
「现在才反悔，太晚了。你们可是打乱了我的计划，不付出相应的代价怎么行呢？」
「还从我眼皮底下带人逃走……呵呵，惹我生气会有什么后果你最清楚了吧？」
「我……」
魔女抬起一只手，缓缓握住空气，徒然生出的巨大黑色之手攥住了小理的身躯。
「呃……魔女……大人……」小理无力地挣扎着。
「混蛋，放开她！」我吼道。
「很好，就是这样。不，还不够，再愤怒一点。呵呵……」
魔女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甚至拿我们取乐。我饶不了这家伙……但我知道单纯的怒火无济于事，要想出反击的方法才行。
「真让我失望啊，丫头。既然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魔女像是要从嘴中吐出恶灵一样，每一句话都充斥着阴险，「我的延寿之术，少了你可不行。原本还可以等一段时间的，你却为了这个男人脱离我的掌控，那就别怪我了。你这副身体的确让我很满意，不过等交换仪式完成就不属于你了。」
我预感到魔女的意图，「你想夺走小理的身体？！」
「呵呵……不然我怎么能活到现在还保持年轻呢，这已经是不知多少个身体了喔。你以为我养这丫头是为了什么？」
「怎么会……魔女大人……」小理在震惊中嘶哑了声音。
魔女轻抚小理的脸，「多么有趣的表情啊，不如就在这里进行仪式吧，好想看看之后这位幸流君的反应呢，呵呵哈哈……」
魔女为交换仪式做准备，暂时丢下了我们。
绝不能让她得逞，我加快背后的动作。从刚才起我就在努力让衣服里的匕首掉出来，然后割断绳子。
随着绳子被匕首磨断，束缚住手腕的力道消失，我趁魔女忽略我的间隙，一点点解开身上的绳子。
「小理。」我小声喊，「坚持住，我来救你。」
小理的精神接近崩溃，眼里失去了光彩。但她听见了我的话，转过头和我对视。
「幸流君……」
「不要放弃，有我在。」我挣脱绳子，爬起来，用力将匕首刺进黑色之手。
黑色之手受到伤害立刻松开了，我把小理救出来。同时魔女也感应到了逃脱的我们。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你还有点能耐。」
魔女说罢，门便自动关上了。我试图拽开门，但门就像从外面锁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要想逃走，只能打倒魔女。我把小理护在身后，举起匕首。
「很有勇气。」魔女一步步走近，「不过，被我杀死的人类都数不清有多少个了，你又如何呢？」
「我会为小理战斗到最后，我一点也不怕你。」
「愚蠢。」
魔女抬手，桌台上的工具悬浮到空中，迅速瞄准我飞来。
我赶紧抱住小理躲开，那些工具全部扎进墙壁。紧张感令我屏住了呼吸，这样的威力稍有不慎我就玩完了。
很快，魔女使出第二波攻击，我再次惊险躲过。
我把小理扶到门边坐下，单独面对魔女。因为仪式，魔女的目标只有我，不会对小理出手，反而对我有利。但是我始终处于被动，继续耗下去我只会死在魔女的嘲笑声中。
魔女把我当做弱小的猎物玩弄，不使用足以一次性干掉我的强大魔法，我渺茫的胜算就存在其中。找准时机的话，我或许能做出反击。
随后，魔女将整个桌台砸了过来。
这次确实更难躲开，但也短暂地遮挡了魔女的视线。
就是现在！我扑向前方，桌台砸在地上的同时，我冲刺到魔女身前。
魔女愣了神，她没有想到我会主动出击。我抓住这个机会，将匕首刺向魔女。
得手了吗……？手上传来的手感却不对劲。
匕首并没有刺进魔女的身体，而是被黑色的屏障抵挡。魔女不屑地看着我，用屏障将我撞飞。
我狠狠摔到地上，背部感到强烈的疼痛，这一回我实打实地吃了苦头。
「幸流君……！」小理微弱地呐喊。
「我没事。」
我发现掉落到地上的东西，是之前在那个房间里找到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我把那颗手雷握在手里，捡起匕首站起来。即使手雷能用，也可能被魔法挡下爆炸，大概只有同归于尽这一条路可走。
「很好，我认可你做我的对手。说吧，想让我怎么折磨你？」魔女身上围绕着黑色之手形成的利刃。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呵呵，那就赶紧分出胜负吧。」
黑色之刃朝我袭来，速度之快让我无法躲避。
「坏了。」我下意识用匕首防御。
紧接着，炫目的白色光芒照耀了实验室。
黑色之刃被光芒包裹，一同融化消失。这是……小理的魔法。
「奇怪……」连魔女都惊讶了，「你一直每天只能用一次魔法，突然进化了？」
魔法的消耗让小理大口喘气，说不出言语。
小理又一次救了我，我绝不能轻易倒下。我承认对死亡的抗拒，但这一刻我握紧了仅有的底牌。
「还没完呢！」
我把背包扔出去，在半空中便被魔女重新召唤的黑色之刃贯穿。借此掩护我冲向魔女，在她眼里我无异于送死，因此她站在原地等我进攻。
我扯下手雷的拉环，魔女似乎不懂我手上的东西有什么用，只用黑色之刃对准了我。
贴近魔女后，手雷却没有爆炸。我的决绝也就此哑火 ，还是没有赌赢吗……
黑色之刃刺穿我的肩膀，把我甩了出去，鲜血溅落在地上。
「就这样而已？」魔女说。
话音未落，魔女的脚下炸开，手雷延迟爆炸了。
冲击向后震飞了魔女，将她拍到堆满物品的架子上，伴随着一阵倒塌、碰撞、碎裂的声响。
我捂住肩膀的伤口，想要确认魔女是否还活着，却看见一片狼藉的地面骤然伸出黑色之手。
魔女缓缓起身，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游刃有余，取而代之的是饱含杀意的阴冷目光。
「你竟敢……」
黑色之手化为魔女的动力，将她举起送到我面前。
魔女虽然受了不小的伤，而我已经没有与之对抗的手段了，就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去死！」魔女挥起黑色之刃，想要亲手杀死我。
我眼睁睁看着黑色之刃直抵我的心脏。
结束了吗……
然而，下一刻被刺穿的不是我。
「幸流君……」
小理胸口流下的血染红了我的上衣，我恍惚地看着她，脑子里无数的声音汇集在一起……为什么会这样？
「你……」魔女怔住了，惊慌失措地收起黑色之刃。
小理倒在我身旁，随之而来的一股翻涌、燃烧的冲动牵动我的身体，疼痛被踩到脚下。
瞬息之间，我捡起匕首，刺进了魔女的胸口。
「呃——啊——」痛苦让魔女露出扭曲的表情。
「你们……」
魔女倒下了，她的怨恨化为不受控制的力量，所有东西都在晃动，承受不住的实验室即将崩塌。
门敞开了，我背起小理，某个物体滚到我的眼前。
是装有淡青色液体的药瓶。
片刻的迟疑后，我拾起了它，走出实验室。
魔女的影响渐渐扩大，不久之后整个地下室都会崩毁。
地震令我差点摔倒，坠落的石块在我前方砸下。快一点，再快一点。我的人生中从未有如此竭力奔跑的时刻。
身后传来沉重的低吼，是不知要抓住我还是想要逃离地下的哒哒，它运气不好被石块砸到，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就像于黑夜中望见光明的圣所，我踏上了阶梯。
回到地面，我进入宅邸中，把小理放在沙发上。
「小理？醒醒啊！」我急切地呼唤她。
小理浅浅睁开眼，立刻问我，「幸流君……魔女大人呢？」
「被埋在地下了，是她应得的。」
「那给幸流君的药就……」
「比起记忆……我更不能失去你。」
「……谢谢。」
「有没有治疗你的方法，快告诉我。」
小理淡淡地笑了，「幸流君，带我去那个地方……」
「哪里？」
「约定的地方。」
「可是……」
「这是我的愿望，希望幸流君能答应……」
「……嗯。」
我背起小理，朝那处崖边走去。
半途中，小理对我说：
「是星星……」
我抬起头，星星大家族热闹地出席于夏日的夜空中，相反我的内心仅剩悲伤。
「小理？」我不时地叫她，免得她一睡不醒。
「嗯……」
「到了。」
我把小理放下来，让她靠在我肩上，「为什么要来这里？」
「对不起，幸流君……我没能让你恢复记忆……」
「那不重要。你可是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事的，我还可以坚持一会，我会魔法的喔……」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小理的能力，但在那种伤势下她还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但是……我救不了你……」
我翻找口袋，万幸手机还在，只是屏幕有一点裂痕。
「坐彦一的船回去或许可以……」
小理摇摇头，「来不及了……」
手机还有最后一点电量，通知栏满是彦一他们发来的消息。我的手指在屏幕前踌躇，最终回复彦一让他们回家。
我放下手机，摸出那个药瓶。
「小理，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看到我手上的药瓶，小理咳嗽起来，我慌忙抱住她。
「你怎么有这个……」
「魔女说，这是恢复记忆的药，真的吗？」
「对不起……我骗了你……」小理沉下了脸。
「所以魔女制作的药并不是……」
「幸流君想知道的话，就喝下它吧。」
「好。」小理这样说，我便不再怀疑，打开药瓶一口气喝完，感觉什么味道也没有。
几秒钟后，异样感在我脑中剧烈膨胀。断开的丝线连结、凝聚，画面和声音从破碎的潘多拉魔盒涌出，坠入最初的深渊。
我的意识在大海中挣扎，想要求救。
绝望吞噬了一切，窒息的牢笼将我困锁，之后是纯粹的黑暗。
不知为何，我触摸到了唯一的光点。
我睁开眼睛，看见星光闪烁。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就叫你幸流君了。」
「救你的其实是魔女大人啦……」
「和幸流君聊天真开心！」
…………
「这里是魔女之岛喔，你不相信？」
「怎么样，很神奇吧？」
「嘘……别吵到魔女大人，我们去外面。」
…………
「月亮好亮啊……」
「幸流君喜欢哪颗星星？」
「好危险！幸流君你怎么直接坐上去了。嗯……算是个好地方吧。」
…………
「我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真的吗，我也好想去看看呀。」
「你想带我去大陆上？魔女大人可能不允许……但是说好了喔。」
…………
「幸流君的家人肯定很担心你，快回去吧。」
「喝了这个，你就不怕大海了，不骗你。」
「再见，幸流君……」
…………
失而复得的记忆解开了迄今为止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啊。」知晓真相的我内心并无波澜，就像旁观者在陈述事实，「我不过是，被复活的人。」
「抱歉……」小理说，「都是我的自私……但是幸流君不延续生命的话，我无法接受。要是你恢复记忆，可能不会认同这种事。幸流君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只想再见到你，看到你活着……」
「不，你考虑得很好。我之所以必须来见你，是时间快到了，对吗？」
「嗯……但是已经……」
我将所有的感伤埋在笑容之下，摸了摸她的头。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谢谢你，小理。」
「我想让幸流君陪我到最后……」
小理忍着眼泪，说着看似任性的话。她是十分坚强的女孩，而在我看来，现在是人生中少有的幸福时刻。
月光下，我们相互依偎。
如果注定不能实现的愿望能够回收一些，我想奢侈地和小理见证，明天的第一缕晨曦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