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烟头烫过的伤疤展示在她的面前,雨水顺着唐惜晚的手臂流下,冲刷着那道暗红色的凸起,疤痕在阴郁天光下泛着湿润而狰狞的光泽,像一只哭泣的眼睛。
“看清楚了?”唐惜晚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雨声盖过,却带着淬冰般的寒意,“你说不是故意的。”
林若涵害怕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唐惜晚这个样子。她低下头。雨水打湿了两个人。雨滴滑过唐惜晚的白皙的皮肤,她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天空。雷电还时不时的在云层中出现。
这场雨浇不灭她心中的大火,她的目光看向了掉落在一旁的雨伞。她拿了起来,将雨伞收缩。将伞杆伸长,随后走向了林若涵。
“对不起,我错了,真的对不起………”林若涵真的害怕了,她的身体不停的颤抖。但是唐惜晚慢慢的朝着她走了过来。随后她举起雨伞狠狠地抽打了下去。
第一下力道很重,打在了她试图格挡的手臂上。这一下积攒了她太久的愤怒。伞杆甚至被打的有一些变形。
“啊!“林若涵凄惨的喊叫声这时候正好被雷电给掩盖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的声音里面带着哭腔。她的身体不断的向着后面蜷缩。
但是唐惜晚的脚步却没有停止,如同猎人一样处决受伤的猎物。
“现在知道道歉了是吧,可惜太晚了!”说着她又是狠狠地打了下去。骨头与坚硬金属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林若涵猛地抱住瞬间麻木继而传来剧痛的手臂,整个人蜷缩起来,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脸上血色尽褪。
她一下又一下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她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这种日子。
“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招惹你们了吗?为什么还要在我这已经残败的生活再点燃一把火呢?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对不起,对不起………”
唐惜晚的声音对林若涵而言就像索命的恶鬼一样。她一下又一下打在了林若涵的身上。这不仅是对她的恨意,而且还是对自己生活和家庭的呐喊。
为什么这一切都要发生我的身上,一定要将一个人变成一个怪物活着。
在最后一下的时候伞杆突然被打歪了。她扔下手中的雨伞。活动了一下手臂,随后她蹲下身子一把揪住了林若涵的头发。
林若涵被迫的仰望着她,雨水冰冷地浇灌着两个泥泞中的人。唐惜晚揪着林若涵的头发,迫使对方仰起那张涕泪交加、混杂着泥水和血污的脸。林若涵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倒映着唐惜晚没有任何表情、却比任何狰狞面孔都可怕的脸。
“对……对不起。饶过我………我………”林若涵的声音颤抖着。她的脸异常的苍白没有血色。
她狠狠地将林若涵的头按在了地上,疼痛感瞬间的袭来。林若涵不停的挣扎。林若涵的头一次又一次的被按了下去。直到她彻底的无法起身。
雨在这时候又渐渐的停了,唐惜晚翻开林若涵的书包。在里面找到了她的香烟和打火机。她从烟盒中抽了一根出来。
随后用打火机点燃,她抽了起来。她蹲下看着地上的林若涵说道:“以后离我远一些,当然,你不服气可以接着来。不怕死的话。”
林若涵点了点头,她现在疼的爬不起来。唐惜晚抽了一口烟吐在了她的脸上。
“对了,有些东西我要还给你。”说着她将快抽完的香烟狠狠地按在了林若涵的手背上。
凄厉至极的惨叫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划破了雨后的寂静,惊起了远处树梢的飞鸟。皮肉灼烧的细微滋滋声和焦糊味,与两周前那个下午一模一样。
林若涵痛得浑身痉挛,猛地蜷缩起来,死死握住被烫伤的手腕,在地上翻滚哀嚎。唐惜晚冷漠地看着,直到烟头彻底熄灭。她松开手,烟头掉落在泥里。
“这是我还你的,感谢前段时间你对我的“关照”。”
她拿起林若涵的雨伞准备离开,走到台阶上方,她看见了那两个一直躲在树后、目睹了全程却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前阻止的跟班。
唐惜晚迈着沉重的步伐,她的眼睛瞥了一眼林若涵的两个跟班。两个跟班吓得不敢跟她对视。
两个跟班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柔弱似羔羊一般的女孩今天像恶狼一样。
“快下去看看你们的老大吧。”她对着两个跟班说道。两个跟班目望着唐惜晚的离开。随后赶快下去查看林若涵的伤势。
远处的乌鸦站在树上,被雨淋湿后的羽毛显得更加的漆黑。它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时不时发出嘶吼声。
唐惜晚走在回家的路上,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上反射着零星的灯火。路灯也陆陆续续的打开了。
她如同一个回归的英雄一样,但是并没有鲜花和掌声。
她抬起手看着那道伤疤,伤疤在灯火的照耀下仿佛睁开眼睛一般注视着唐惜晚。唐惜晚看着伤疤忽然的笑了。
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的释放出来了,没有那种彻底的狂喜和恐慌,只有那种深深的疲惫感。心中的恶气出了,但是到头来并没有那么的开心。
沉重的步伐在雨后的道路上行走。路边的饭店也传来了香气,也渐渐的勾起了她的食欲。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她并不想回到那个家,那个破碎的“废墟”中去。回家的脚步异常的慢。
走到小区的时候,一团黑色的身影在垃圾桶不断的翻找着什么。是一只黑猫。黑猫也察觉到了唐惜晚。黑猫谨慎地看着唐惜晚。黑猫的眼睛如同两颗绿色的宝石,它摆出防御的姿态。
黑猫和唐惜晚对视着,或许是出于共鸣还是什么的。她转身走到了身后的超市里。
她身上的泥污和略微撕裂的校服引起了收银员好奇的一瞥,但她面无表情,径直走到货架前,拿了两根最便宜的火腿肠,又拿了一瓶饮料。付钱,离开。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
回到楼下,那只黑猫还在原地,仿佛在等她,还是用着那谨慎的眼睛看着她。
唐惜晚蹲下身,就着超市门口透出的微弱光线,仔细剥开火腿肠的红色塑胶外衣。她将粉红色的肉肠掰成几小段,轻轻放在身前不远处的干净地面上。
黑猫犹豫着,鼻翼翕动,贪婪地嗅着肉食的香气,但依然保持着距离。
唐惜晚没有试图靠近,也没有发出逗引的声音。她只是向后挪了挪安静地看着。她拆开灵一根火腿肠,咬了半根随后看着那只黑猫。仿佛在说自己没有恶意。
雨水浸湿的水泥地透着凉意,透过薄薄的校服裤传递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黑猫终于抵不住诱惑,它放下了戒备。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快速叼起一块火腿肠,窜回阴影里迅速吞下。然后又一次,又一次……直到所有食物被消灭干净。
它吃完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在阴影边缘,舔着爪子,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唐惜晚。
唐惜晚又将自己手中剩下的半根火腿肠举到了它的面前,黑猫这次彻底的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一口一口的吃着火腿肠。
唐惜晚摸着它的头,黑猫也非常的顺从。
“你也很孤独吧,没有家人,每天为自己的下一餐操心。”
黑猫仿佛有灵性的叫了两声,抬起头来看着她。唐惜晚笑了,她俩对视着。仿佛此刻一人一猫产生了共鸣。
小区里飘散着炒菜的香味,每个窗口都有灯光,除了自己家。自己家的灯光很少亮起来。这两周女人每天都是醉醺醺的。
她本来就在黑暗之中,她每天都在幻想着自己能够有一个温暖的家。但是这些仅存于幻想中。那些最普通最平常的日子成了她的奢望。
她轻轻的打开门,女人还是和往常一样,醉倒在地上。唐惜晚看到这一幕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泡面也快没了,连续吃了快四天了。钱也差不多没了。犹豫再三,她拿起电话打给了男人。
过了一会儿那里对面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同时她还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怎么了,晚晚。”
“你今天回来不?”
“不回。是不是没钱了?”男人仿佛知道一般。
“嗯。”唐惜晚轻轻的回答道。
“等我转给你。”随后男人挂断了电话。
男人又是连着几天没有回家,中间回了一次。又是和女人大吵了一架。随后摔门而去。
不一会儿,男人转的钱到了。二千元。她和男人的聊天记录只有转账。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她坐到了沙发上,看着醉倒在地上的母亲。又恨又心痛。她独自坐在黑暗之中。 她感到非常的空虚,这个家由一个喝醉的酒鬼一个沉溺女色的伪君子和一个善于伪装的疯子组成。想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客厅里的一切。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照着唐惜晚毫无表情的脸。那两千元的转账记录,像一道冰冷的数字鸿沟,横亘在她与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之间。
除了钱,他们之间空无一物。
地上,母亲发出不适的呻吟,酒气混杂着某种腐败的气息弥漫开来。唐惜晚静静地看了她。最终,她还是站起身,费劲地将女人拖到沙发上,盖了一条薄毯。
“真是可怜,可怜的让人感到憎恨。”她对着地上的母亲说道。她还用脚踢了踢她。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客厅没有开灯,非常的黑暗。
这里没有温暖,只有无穷的伤害和惨败。
她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凝视这一切,等待着外卖的到来。也在等这个夜晚,或者说她的人生,能有一丝微不足道的改变。
那只黑猫亮得惊人的眼睛,似乎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审慎,孤僻,为了生存,可以亮出獠牙。
我好像从来没有接触过光,因为我是他们眼中的“怪物”麻木和无力伴随着我的生活。有时候我在想我到底犯了什么错,造物主让我来承受这一切?难道必须带有罪恶才能够生存下去吗?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是我了。有个声音在指引着我走向黑暗。
—————————十月十一日
合上日记,她看着笼子里面的仓鼠。仓鼠蜷缩在那里。她将手放在了笼子里。仓鼠好像认主一样朝着她的手掌跑去。
仓鼠蜷缩在她的手掌上,仔细的观察着。突然吹来一阵冷风。她将仓鼠又重新的放回了笼子里。
她将窗户关紧,随后蜷缩在被窝之中。
“我不想被当作怪物,我想成为正常人。”她喃喃自语道。
“但是生活从来没有放过我,我好想拥有像别人一样的青春,而不是像现在这个糟糕的样子。”
外面时不时的响起女人的动静,她听着她的动静渐渐的闭上了双眼。
或许最美好的幻想永远存在于梦中,那个梦中有温暖的家。那个会在她放学回来有饭香的家,那个在她写作业时父母会为她端来水果的家。那个会在周末一家三口出去游玩的家。
“为什么这么简单要求对我来说是触不可及的?是我要求的太过分了吗?”她喃喃自语的说道。